张小曼的消失如同投入湖心的一块巨石，沉没无声，涟漪却冰冷地扩散开去，冻结了高二（三）班的许多角落。窃窃私语如同阴暗角落滋生的菌丝，隐秘地蔓延着：“转学？”“家道中落？”“惹到了不该惹的人？……”姜月坐在自己的孤岛上，对这些议论听而不闻。恐惧己在她心底筑起高墙，她只是更深地将自己埋进书本的围城，连眼神都不敢轻易与人交汇。那个空荡荡的座位，是傅承渊无声的恐吓信，提醒着她试图挣脱的代价。
然而，就在这片死寂的冻土下，一粒破土的种子在黑暗的缝隙中悄然萌芽。
午后的图书馆D区，姜月坐在阅览区最角落、王副主任指定的那张“安全座椅”上。餐盒里的食物依旧难以下咽，如同冰冷的铁。她强迫自己小口地吞咽着水煮西兰花，视线空洞地掠过窗外，努力不去想口袋里那台蛰伏的“监控器”。
就在这时，一张折叠得方方正正、边角锐利的纸片，如同被精确计算的矢量，悄无声息地滑落在她餐盒旁边的桌面上！
姜月的心脏猛地一跳！几乎要下意识地将餐盒打翻在地！她猛地扭头看向周围——书架林立，光影交错，空无一人。那纸片像是凭空出现在桌面上，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合着旧纸张的沉静气息。
心跳如擂鼓！是谁？王副主任？蜉蝣？
巨大的惊恐让她几乎要立刻站起来逃离这片区域！
但就在这时，她眼角的余光极其敏锐地捕捉到——就在那张纸片下方的缝隙里，隐约夹着一张极其微小的、深蓝色的贴纸碎片！那形状……她认得！那是林哲物理笔记本上常用来标记疑难点的、一种特定品牌的小型便利贴的边角！
这个极其微小的印记，像一道细微却精准的闪电，瞬间劈开了姜月被恐惧笼罩的混沌！林哲！是他！
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极度恐惧与微小勇气的战栗感瞬间席卷了她全身！傅承渊无处不在的监控、那部随时可能报警的手机、张小曼消失的惨白下场……巨大的风险如同铁幕悬在头顶！
可手指却不听使唤地颤抖着伸了出去！带着一种近乎绝望的孤勇，像飞蛾扑向那一丝微光！她迅速将那张折叠的纸片攥入手心，连同那块小小的便利贴碎屑一起，紧紧握在汗湿的掌心里！巨大的紧张感让她几乎虚脱，心脏狂跳得让她怀疑那部VERTU下一秒就要炸响惊雷！
她低下头，用几乎是匍匐的姿态，在书桌的掩护下，极其缓慢地将纸片在膝盖上展开。指尖因为恐惧僵硬得如同冻僵的树枝，摩擦着纸张发出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沙沙声，于她却如同刺耳的警报！
纸张上没有署名。
只有一行用清晰、有力、如同手术刀般精确的打印体字：
医务室。12点15分。清洁员换班间隙。内侧监控——西墙角壁挂钟后，接口蓝色胶带松动。视野盲区角度正对储物二柜下方暗格。内有物。
每一个字都如同烧红的铁，烫在姜月的视网膜上！医务室？！监控？！壁钟后？！蓝色胶带松动？！视野盲区？！暗格？！
巨大的信息量和其中蕴含的惊人含义让姜月瞬间无法呼吸！林哲……他竟然在傅承渊如此森严的监控网下，找到了一个具体的物理盲区？一个可能存放了什么东西的位置？
他为什么要告诉她这个？是陷阱吗？傅承渊的试探？
但这个暗号……那独特的便利贴碎片……那冷静到极点的打印字体背后蕴含的能量……
就在姜月震惊到无以复加时，口袋里的VERTU手机没有任何预警。心跳依然狂乱，恐惧丝毫未减，但一种近乎窒息般的探索欲第一次压倒了纯粹的恐惧！林哲的行为本身，就是在向她证明：傅承渊的网并非全知全能！有漏洞！有人在无声地突破！
这个认知，如同黑暗中第一颗被撬动的铆钉，发出了尖锐而微弱、却无比真实的金属颤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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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铃——”
下午最后一节课的下课铃声刚歇，姜月抱着书包，机械地随着人流涌向校门西侧那条被警戒带隔离开的“专属通道”。通道尽头，那辆漆黑的凯迪拉克己经无声地等候着，如同吞噬的入口。
就在她低着头，准备像前两天一样迅速钻进去时——
“姜月同学！”
一个略带着温和暮气、却在纷乱人流中异常清晰的声音在不远处响起。
姜月身体猛地一僵！这个声音……不是王副主任那冰冷的腔调！她几乎是带着一丝错愕和警惕抬起头。
只见满头银丝的罗淑芬老师，拎着一个朴素无华但鼓鼓囊囊的花布小袋子，正步履从容地拨开几个学生，径首向她走来！她的神情和煦自然，带着退休教师特有的淡定自若，无视了旁边戴着蜉蝣徽章、微微皱眉的接车安保人员投来的审视目光。
罗淑芬在姜月面前站定，目光温和地落在她那张依旧苍白但此刻写满惊愕的脸上。她似乎完全没看到那辆散发着压迫感的黑色轿车，只是笑着将手中的小布袋子递了过去。
“罗……罗老师？”姜月的声音干涩，大脑一片空白。
“喏，拿着，”罗淑芬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拒绝的暖意，巧妙隔绝了安保人员探询的视线，“我自己晒了点紫苏梅干，健脾开胃的。你们年轻人挑食不好，我看你这两天瘦了不少。” 她的话语平平常常，如同一位关心后辈的老教师，目光却意味深长地在姜月下意识护着左腕的动作上极快地扫过，眼神深处是洞悉后的沉甸甸关切。
那袋子有些分量，里面显然不仅仅是梅干。袋口的细绳收得很紧。
罗淑芬又温和地补充了一句，像是闲聊，声音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嘈杂：
“对了，姜月，我昨天整理以前老教案，翻到一个本子，好像是好多年前一位从我们学校考去政法大学的学生落下的法律基础笔记。工工整整，笔记很有见地。我记得他当年很照顾班里家境困难的同学，现在应该是南城一个挺有名的律师了……好像姓……”
她有意无意地顿了一下，目光若有实质，重重落在姜月眼中。
“……姓陈。陈为民律师。以前我还帮他填过大学推荐信呢。”
说完这句看似无关的闲话，罗淑芬对她温和地点点头，不再多言，转身融入了放学的人流中，身影很快消失不见。像一阵暖风吹过冰原，留下淡淡的梅干馨香和一句沉重如密钥般的话语。
姜月紧紧抱着那个温暖而沉重的小布袋子，如同抱着一块炽热的炭火，又像一枚包裹着千钧重锤的棉絮！姓陈的律师？！政法大学？！罗老师不可能无缘无故突然提起一个十多年前的学生！她在传递什么信息？指向母亲当年的案子？指向……一条可能的外部生路？！
她下意识地捏紧袋子，感觉到里面除了圆滚滚的梅干瓶子，似乎还有一个……坚硬的、长方体、手感类似金属小盒子的东西？！心脏几乎要从喉咙里跳出来！
车门被司机无声地拉开。黑色的凯迪拉克如同一头蛰伏的巨兽。
姜月带着满心的惊涛骇浪和那个滚烫的小布袋，脚步虚浮地踏入了车厢。车门在她身后合拢，隔绝了外面的阳光。
车厢内部死寂依旧。
姜月坐在冰冷的真皮座椅上，抱着书包和那个神秘布袋，巨大的信息量如同海啸般冲击着她——林哲的精密坐标，罗老师传递的重量级名字和暗示！外部！漏洞！希望！这些词在她被恐惧冰冻数日的心湖里激烈地碰撞、翻涌！
指尖无意识地触摸着布袋内那个坚硬的金属小盒子轮廓。一股微小却前所未有的、带着反击性试探的勇气，如同破土的荆棘，第一次在她被绝望冻僵的意志深处，颤抖着向上生长！
后座前方的车载通讯屏幕无声地亮起。
副驾驶位置上保镖专用的加密通讯频道指示灯——一个代表“常规观察状态”的浅绿色圆形——轻微地闪了一下，瞬间切换成了代表“内部目标情绪出现显著异常波动”的琥珀色预警提示！预警级别：次级关注！
保镖戴着墨镜，目不斜视地盯着前方道路，手却极其自然、无声地在控制面板上一个极其隐蔽的按钮上点了一下。琥珀色预警灯随即熄灭，仿佛刚才那一闪只是系统的瞬间跳闪故障。整个过程没有发出任何声响。
但这份无声的报告，己化作更冰冷的数据流，汇入远方那俯瞰着一切的“蜉蝣”核心网络。
车窗外的城市光影飞速流转，模糊成一片混沌的光带。
车内的女孩低着头，抱着那个充满未知重量的小布袋。
车外的世界依然在傅承渊掌中运转。
而第一次，在那片绝对的控制星图上，一颗曾被判定为绝对凝固的行星内部，出现了极其微小、却顽强燃烧的、名为“渴望真相”的活跃信号。这信号本身，就是深渊凝视下最惊心动魄的反叛。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