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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七日之始与蜉蝣低语

“哗啦——”

刺耳的玻璃碎裂声在狭窄潮湿的小屋里激荡开来,如同魔鬼最后的狞笑,狠狠砸在姜月脆弱的神经上!她猛地从冰冷的地板上弹坐起来,大口喘息,冷汗浸透了单薄的睡衣,黏腻冰冷地贴在后背。

碎了。

镜子碎了。

就像她脑海中那层勉强维持的表象,也被昨晚镜中一闪而过的、属于“影”的冰冷凝视彻底撕裂了!

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碎胸腔。昏暗的晨光透过糊着破旧报纸的窗户缝隙挤进来,映照在地上那滩尖锐的碎片上,每一片都扭曲地映出她苍白扭曲、惊魂未定的脸。空气里弥漫着血腥噩梦残留的硝烟味和铁锈般的腥气。她颤抖着伸出手指,不是去收拾残骸,而是神经质地抚摸着左手腕内侧——那个被衣袖永远掩盖的、淡粉色蝴蝶形的天然印记。指腹下的皮肤冰凉一片,仿佛还残留着梦中刀柄握紧的触感。

不能想!

不能想!

姜月用力闭上眼,指甲深深掐进掌心,强迫自己将那个雨夜的血色记忆压回心底最黑暗的角落。母亲还在监狱里……用她破碎的人生替她承担着那可怕的重担。她不能崩溃!她必须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下去,拿到奖学金,争取母亲能早点出来。这是她活下去唯一的意义。

胡乱套上那身洗得发白、领口被昨天的撕扯拉出一道细长破口的校服外套。她笨拙地用一枚磨掉了漆的旧别针将那破口勉强别住,掩盖住下面同样破旧的内搭。镜子碎片被她用旧报纸和破布潦草地包好塞进角落的垃圾桶。她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那些碎片反射出的残像。

推开吱呀作响的铁门,潮湿阴冷的空气瞬间裹挟了她。城市在一夜秋雨后显得灰蒙蒙的,贫民区的街道弥漫着垃圾和劣质煤炉混合的腐败气味。天空依旧沉甸甸的,像一块脏污的旧布,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通往圣樱高中的路途比往常更加安静,安静得近乎诡异。这种安静在她踏入圣樱那华丽得刺眼的校门时达到了顶点。昨天还因为傅承渊一句话而鸡飞狗跳的校园,今天却呈现出一种截然相反的、令人窒息的低气压。

几个穿着黑色西装、气质冷硬的男人,如同人形雕塑般分散在校园的几处关键出入口。他们沉默地矗立在那里,眼神锐利地扫视着每一个学生。那种目光并非单纯的警惕,更带着一种冰冷评估的审视,仿佛在扫描物品,而非打量学生。

学校的保洁工人也比平时多了许多,他们一丝不苟地擦拭着每一个角落,连地砖缝隙都清理得干干净净。空气中飘荡着消毒水的气味,覆盖了原本塑胶跑道和植物的气息。学生们走路都刻意放轻了脚步,脸上不再是平日的恣意张扬,反而多了几分小心翼翼和莫名的惶恐,三五成群低声议论着什么,眼神却不由自主地瞟向那几个黑衣人,又飞快移开。

“看见没?那几个就是傅先生的人……”

“天啊,他还没走吗?不是说昨天把事情处理完就走了吗?”

“不是……听说是傅先生留话下来……说这几天‘蜉蝣’的人会盯着学校……”

“‘蜉蝣’?什么蜉蝣?”

“不知道……好像是傅先生私人安保公司的名字?听着就瘆人……”

“嘘!小声点!别被那些人听见……”

“蜉蝣”? 姜月捕捉到这个词,心脏倏地一紧,莫名联想到朝生暮死、在水面短暂浮游的微小生物。可这个词与傅承渊连在一起,就像被镀上了一层坚不可摧、冰冷危险的黑色金属外壳,散发着令人心悸的寒意。昨天傅承渊在校长室那睥睨一切的身影和冰冷的话语——“对任何人”——言犹在耳。难道,这就是他“确保”的手段?无孔不入的监视?

一股寒意从脚底首冲头顶。她感觉自己像被无数双冰冷的眼睛盯住的猎物。她必须远离人群,远离任何可能吸引视线的地方!本能驱使她逃离了人流密集的食堂,低着头,将自己缩到最小,快步走向那个废弃器材室附近——高二教学楼后方一排最偏僻、人迹罕至的洗手池。

这里更破旧了,水龙头是锈迹斑斑的老式铁制。她放下沉重的书包,拧开一个龙头。冰冷刺骨的自来水喷涌而出,哗哗作响,似乎能暂时淹没她狂乱的心跳声和周围让人窒息的压力。

她需要清洗双手。昨夜掐进掌心的指甲留下的浅痕,还有早起时不小心碰到镜子碎屑沾上的灰尘。更重要的是,那冰凉的水流似乎能让她混沌的大脑和惊惧的情绪得到一丝冰冷的刺激和短暂的麻痹。

姜月弯下腰,将双手甚至小臂都伸到冰冷的水流下。她用力搓洗着,苍白的皮肤很快泛起不正常的红色。动作间,旧校服的右臂袖口在水的浸染和摩擦下,无预警地向下滑落了一小段,露出了小臂中上段一片苍白细腻的肌肤。

她低着头,专注地搓洗着指缝,并未察觉。

就在此时——

几米开外,通往新教学楼VIP通道的拱形连廊下阴影处。一辆纯黑色的、如同移动堡垒般的劳斯莱斯无声无息地停驻在那里。防弹车窗缓缓降下一条仅供观察的狭窄缝隙。

后座的车窗玻璃后,一双深不见底的黑眸缓缓睁开。

傅承渊正闭目养神。昨夜那场被他以雷霆手段压下去的校园闹剧,还有处理李安娜父亲等几个跳梁小丑的后续,于他而言不过是举手之劳,耗费的心思远不如他思考今天上午一场跨国并购案的最后谈判要点来得深。

车子停在廊下避雨,司机在安静等待出发的指令。

就在车窗外降的瞬间,傅承渊敏锐的感知力捕捉到了一丝似有若无的异常。并非声音,而是一种极其熟悉又极其陌生的……感觉?

他深邃的黑眸不经意地扫过车窗外寂静的校园后区角落。几个黑衣“蜉蝣”安保如同设定好的程序,恪尽职守地站在各自位置,屏蔽了所有无关人等的靠近。一切都按他的命令,确保着绝对的秩序和掌控。

然而,就在他的目光掠过那片空地,准备重新闭上时——角落那个破旧洗手池旁,一个瘦小身影弯腰清洗的姿势短暂地定格在他的视网膜上。

一个穿着洗得发白、明显不合身旧校服外套的女生。

一个昨天才被他从一场卑劣的校园霸凌中捞出来,此刻却又像受惊的兔子般躲到这种犄角旮旯的……身影。

姜月。

傅承渊的眉心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他对她印象不深,只记得那份资料上贫瘠得可怜的经历和那个最终替她“顶罪”的母亲。一只被生活逼到角落瑟瑟发抖的小老鼠而己。他的行为,只是顺手清除视野里碍眼的脏东西,并确保那个被“蜉蝣”列入基础监控名单的“特例对象”暂时别在自己眼皮底下玩死。

不值得投入任何关注。

就在他即将彻底移开视线的零点一秒,水流声中,姜月搓洗手臂的动作幅度加大了一些。

那一瞬间——

她过于宽大的旧校服右臂袖子,被水流和动作拉拽着,陡然向下滑脱了一截!

露出的,赫然是半截苍白纤细的小臂。

而在那白皙得近乎病态的肌肤之上,靠近手肘内侧下方几寸的位置——

一个极其小巧、淡粉色的、形状如同被雨水打湿后微微收拢翅翼的蝴蝶形胎记,正清晰无比地暴露在微凉潮湿的空气中,暴露在傅承渊那隔着车窗缝隙、如同顶级精密切割仪器般的冰冷目光之下!

轰——!!!!

仿佛有一道无声的惊雷在傅承渊脑海的最深处炸开!

整个世界在刹那间陷入绝对的死寂!

时间凝滞!空间扭曲!

车轮声、水声、安保耳机里的低语……所有声音消失殆尽!傅承渊的心脏猛地一记重锤,然后疯狂地、不受控制地剧烈搏动起来!血液在瞬间轰然冲上头顶,又在下一个零点一秒冰冷地倒流回西肢!那种陌生到几乎撕裂灵魂的痛楚与狂喜交织的悸动,让他全身的肌肉在昂贵的西装下骤然绷紧到极致!

他!的!灯!塔!

童年那个几乎将他吞噬的雨夜泥淖里,那个递给他一小块温热食物、唯一留下温暖印记的小手……手腕上那个,被他珍藏了十几年、甚至刻进骨血深处、当作黑暗世界中唯一光源的烙印……

一模一样!!!

那位置!那颜色!那形状!那如同镌刻在灵魂坐标上的微小存在!!!

冰冷如磐石的眼眸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那深处,瞬间燃起足以焚化冰原的、带着绝对占有意味的烈焰!那张常年没有任何表情的英俊脸庞,终于清晰地裂开了一道缝隙——下颌线绷紧如拉满的弓弦,薄唇抿成一道毫无血色、却昭示着不容置疑意志的冰冷首线!

傅承渊的目光,如同两道烧红的烙铁,穿透了车窗玻璃、穿透了空气、穿透了那几十米的距离——

死死地、牢牢地钉在了姜月左臂滑落衣袖下的那个、小小的、淡粉色蝴蝶印记之上!

那一瞬间,他不再是高高在上的掌控者,而是一个在无边沙漠中跋涉了二十年、濒死绝望时终于看到了第一缕真正属于他的甘泉绿洲信号的行者!

猎物找到了。

或者说,他的归宿,出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