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内的密闭空间如同一个无声的巨大棺椁。光线被厚重的深色隔音玻璃彻底隔绝在外,只剩下车顶几盏刻意调低亮度的氛围冷光灯,在真皮座椅和金属装饰条上涂抹出一片微弱的、死寂的幽蓝。空气沉滞得如同凝固的果冻,冰冷干涩。一股极其淡薄、混合着高级皮革经年沉淀后的特殊冷香与顶级清洁溶剂残留气味的、毫无人烟气息的冰冷气味,霸道地占据了每一个立方厘米的空间。姜月紧挨着身下座椅的每一寸皮肤,都能清晰地感受到顶级小牛皮那柔韧、冰凉如软玉的奇异触感。但她只觉得像被放置在了一块巨大的、精心雕琢的冰块之上。
她浑身僵硬地缩在宽大的真皮座椅最边缘的角落。身体因为极度的恐惧而绷紧,每一个关节都像是锈死拧紧的螺栓,在不可抑制地微微颤抖。双手死死交叠压在胸前,如同守护最后一块领地的困兽,指节因用力而掐进手臂外侧新换上的那件昂贵的藏蓝色外套衣料里(袖口磨过手腕内侧敏感的皮肤)。崭新的衣服柔软厚实,严密地包裹住她的身体,却像一层隔绝温暖的软壳。外套是傅承渊的助理在她几乎是被半强迫带上这辆黑色迈巴赫时,“建议”她换上的(她那件撕烂的破旧衣衫连同那个老旧书包,被无声地“处理”掉,消失得如同从未存在过)。这衣服带来的并非安全感,而是一种更深沉的、被剥离过往、成为笼中鸟的窒息与屈辱。
每一次因无法自控的微颤而摩擦昂贵皮革发出的声响,都让她更加紧绷,如同电流窜过。她的头深深垂着,下巴几乎要埋进胸口。新梳拢、但依旧有几缕散落下来微微弯曲的黑发,遮住了大半张脸。只有苍白的侧颊和紧抿发青的嘴唇,在昏暗冰冷的蓝光中暴露出来。
巨大的心跳声在耳膜内疯狂擂动!咚咚咚!像有人拿着一柄沉重的锤子拼命敲击她的头骨!每一次心跳都带着后脑勺撞击木板床后留下的顽固闷痛!喉咙干得如同吞下了沙砾,每一次细微的吞咽都牵扯着食道壁细微的伤口,带来撕裂般的烧灼感。胃里像坠着一块浸满冰水的沉重铅块,带着刺骨的寒意和持续的绞痛下沉、再下沉!
车平稳到令人恐惧。没有任何颠簸,没有发动机噪音透过隔音层渗透进来。唯有车轮碾过路面极其细微的静电吸附般的“沙沙”声。行驶路线未知,窗外景象隔绝。这移动的巨大牢笼,不知正驶向何处。未知如同冰冷的巨手扼紧脖颈。她只能死死盯着自己紧握放在膝盖上的手。
就在这无边的压抑和死寂中——
身旁。
那只搭在同侧扶手箱上的、包裹在深色高档羊绒布料下的手臂。
极其平稳无声地……
抬起。
搁置在真皮扶手上的手肘微微弯曲。
那只戴着极其贴合、质感如同薄金属片的哑光黑色手套的手掌。
朝着她的方向……
极其平稳地……
无声地移动过来。
目标并非她的身体。
而是悬停在——
她那死死攥紧放在膝盖、隔着昂贵外套衣料都能清晰看到指骨凸起紧绷的拳头!
正上方!
大约十公分的高度!
动作并非疾速。
相反。
极其缓慢。
匀速。
如同一台调整了最低速的精密的液气压装置!
带着无声的、足以碾碎脆弱神经的压力!
手掌悬停!
五指极其自然地微微打开!
掌心向下。
如同降下的金属牢笼的顶盖!
冰冷。
肃杀。
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覆盖性掌控!
阴影笼罩!
精准地!
覆盖在她那只无助、颤抖、如同惊弓之鸟般蜷缩的拳头的正上方!
他手掌悬停带来的无形气压瞬间加剧了车内的窒息感!压迫如同重锤敲在紧绷的神经上!
姜月的身体猛地一弹!
如同被电流击中!
呼吸瞬间被那只悬停的手掌无形掐断!心脏在巨大恐惧下近乎爆裂!后背瞬间沁出一层冰冷的细汗!浸湿了内里单薄的衣物!指关节因过度紧攥而发出轻微的、如同枯骨摩擦的咯咯声!她几乎想立刻抽回那只手!将自己藏进车门深色的阴影里!
就在这时!
车子内部——
极其轻微地!
向左!
流畅自然地!
转向!
车身转弯带来的、被顶级悬挂系统化解大半后的微弱离心力!
精准地!
施加在车身之上!
那股力量对于正常感官而言几乎无法察觉!但对此刻紧张僵硬到极致的姜月!
这极其微弱的向左牵引力!
却如同最后一股推波助澜的邪风!
瞬间!
将她紧绷的身体牵引着!
如同在巨大外力压迫下最终失守的、被拔起桩脚的稻草人!
猛地!
失控地向左倾倒!
毫无缓冲!
肩膀!
带着她全部的力量和惊恐的重量!
狠狠撞击在——
那个不知何时己无声靠近她身侧座位边缘!
坚硬的支撑物之上!
冰冷!
坚硬!
如同钢铁!
带着高级羊绒布料特殊的韧性!
却丝毫无法缓解撞击的剧痛!
一股尖锐的、如同撞碎骨头的钝痛瞬间从左肩炸开!
“唔!”一声短促的闷哼被死死卡在喉咙里!
如同受惊最烈的瞬间!
也就在她肩膀撞上他坚实臂膀的同时!
那只一首悬停在她紧握拳头之上、如同判决之印的、戴着黑色手套的手掌!
如同最耐心也最无情的猎网!
无声而精准地!
覆盖而落!
冰冷。
带着薄金属片质感的手套表皮。
如同冰铸的牢笼顶盖!
沉重。
稳定。
无声无息!
重重地!
覆盖在——
她紧紧攥握的拳头背面!
覆盖在她剧烈颤抖的手背指骨之上!
那瞬间!
冰冷的触感、沉重的分量、绝对不容挣脱的镇压力道!
如同三根冰冷的钢钉!
狠狠钉穿了皮肤的防御!
钉死了她最后那点微弱挣扎的可能!
姜月的身体如同被施了定身法!
瞬间。
所有颤抖!
所有紧绷!
所有试图反抗的力量!
在手套冰冷覆盖下来的万分之一秒内!
如同被无形的闸刀斩断!
彻底凝固!
像被投入冰海的昆虫。
僵硬。
死寂。
唯有暴露在手套和袖口之间一小截的手腕内侧皮肤。
在巨大恐惧冲击下传来脉搏疯狂的跳动!
车内重归死寂。
悬停的手掌覆盖镇压。
车身在转弯后重归绝对平稳的行驶。
冰冷的蓝光下。
姜月身体凝固不动。
肩膀硬生生抵靠在他臂膀上。
冰凉的黑色手套如同烙铁死死禁锢住她的手背。
两具身体因为撞击被迫靠近。
隔着昂贵而冰冷的衣料。
她的肩臂紧贴着他深色羊绒外套坚实冰冷的线条。
然而。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死寂深处。
就在那只冰冷的黑色手套牢牢镇压住她手背的……
不足两秒之后!
一丝极其诡异的波动……
毫无征兆地……
在姜月那凝固僵死的身体内部……
极其细微……
极其阴冷……
极其突兀地……
悄然生发……
像沉睡冰川下最深的暗流……
第一次……
无声地……
涌动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