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一的早晨，单双是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烦躁情绪踏入猩球科技大门的。
他昨晚又梦到了那个充满了甜腻奶糖味的梦。白露优雅美丽的脸和甘甜那张戴着大黑框眼镜、倔强又鲜活的脸，像两帧失序的电影画面，在他的潜意识里疯狂交叠闪回。
这个梦让他感到一种失控的恐慌。他那个由逻辑和代码构筑的精神堡垒，似乎被这杯廉价幼稚的奶糖水，腐蚀出了一个细小的缺口。而那个名叫甘甜的异常bug，正顺着这个缺口，不断地在他的系统里制造出无法预测的乱码。
他一整天都沉着脸，周身散发出的低气压，比服务器宕机时还要可怕。研发部的程序员们瑟瑟发抖，没人敢在他面前大声喘气，生怕自己成为那个撞上枪口的出头鸟。
公关部的甘甜日子也不好过。那瓶奶糖水的冲击对她来说并不比单双小。
她现在最怕的就是和单双在公司偶遇。一想到那天晚上他喝了自己那瓶“加料”的水，她就尴尬得脚趾抠地，恨不得当场抠出一座迪士尼城堡来。 她一整天都小心翼翼地绕着CTO办公室走，连去茶水间都掐着点，生怕与他狭路相逢。
然而命运显然不会放过她。下午，她抱着一份需要单双签字的文件，在邱洁总监“快去快回”的眼神催促下，只能硬着头皮，敲响了那间她现在最不想踏足的办公室的门。
“进。” 里面的声音，比平时更冷了三分。
甘甜低着头，像个即将上断头台的囚犯，将文件轻轻放到他桌上：“单总，这份文件需要您签个字。”
单双从电脑屏幕后抬起头，目光落在她身上。 在接触到她视线的那一刻，他脑海里又不合时宜地闪过了那股甜腻的味道。他眉头一皱，这种不受控制的联想让他更加烦躁。
他拿起笔，看都没看内容，龙飞凤舞地签下自己的名字，然后把文件推了过来，整个过程一言不发。
甘甜感觉到他身上那股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寒气，心里的小人儿又开始了疯狂吐槽：“不是吧阿Sir，这件事我才是受害者吧。难道他还在介意喝了我的口水，觉得我很不卫生？他是不是觉得我的存在污染了他高贵的办公环境？我不会又要因为一瓶奶糖水就被开除了吧？”
她看到他推过来的文件，如蒙大赦，拿起文件就准备光速逃离。
就在这种充满着尴尬和沉默的诡异气氛中，一封来自公司HR部门的全集团通报邮件，像一声惊雷，炸响在每个人的电脑屏幕上，也瞬间打破了办公室里所有的暗流涌动。
邮件标题言简意赅，却分量十足：【关于热烈欢迎联合创始人张志诚先生回归公司，指导工作的通知】
“张志诚？谁啊？”有新来的员工在部门群里小声问道。
“还能是哪个张总！就是和单总、裴总一起创办公司的‘三驾马车’之一，张志诚张总啊！”立刻有老员工出来科普，语气里带着掩饰不住的兴奋。
“天哪！我以为他早就退休享受生活去了！他不是把股份都卖得差不多，只剩下名誉席位了吗？”
“你懂什么！张总是咱们公司的定海神针！是主心骨！有他回来坐镇，王副总和马东明那帮新来的资方走狗，就不敢太嚣张了！”
办公室里，议论声此起彼伏，一扫连日来的阴霾，仿佛久旱逢甘霖。
单双看到邮件时，那紧锁的眉头也终于舒展开来，眼底的烦躁被一丝如释重负的轻松所取代。 张叔回来了。 在他看来，这位陪同他们一起创业的可靠长辈，是他和裴思言在这场内外交困的战争中，最坚实、最可靠的盟友。
甘甜也从同事们的七嘴八舌中，拼凑出了一个关于这位「张总」的传奇形象。公司的元老，技术出身，后来转为管理，为人谦和，德高望重。她由衷地为单双感到高兴，觉得这艘快要沉没的破船，终于盼来了一位能力挽狂澜的传奇船长。
下午，公司特地为张总的回归举行了一场高层闭门欢迎会。甘甜作为公关部的会议纪要员，再次有幸列席。
张志诚张总一出现，甘甜就理解了为什么人人都尊敬他。 他约莫五十多岁，头发花白，但精神矍铄，脸上总是带着让人如沐春风的温和笑容。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中式盘扣外套，不像单双那样锐利逼人，也不像裴思言那样不羁散漫，他就像一位充满了智慧和阅历的长者，让人一看就心生信赖。
他在会上发表了一段简短而感人肺腑的讲话。 “各位，好久不见。看到大家还是这么有活力，我很高兴。”
他环视西周，目光在单双和裴思言身上做了片刻停留，充满了长辈的慈爱，“我离开公司的这一年，外面风风雨雨，公司内部也经历了一些波折。但我要说，危机，危机，危中有机。每一次挑战，都是我们浴火重生的机会。”
“我尤其要感谢星海资本，在公司最困难的时候，给予了我们坚定的信任和支持。资本的助力，加上我们自己的核心技术，我相信猩球科技的未来，不可限量。”
“单总，裴总，你们是我看着成长起来的。你们的才华和拼劲，我从不怀疑。我这次回来，不为别的，就是想陪着你们，陪着大家，一起把我们最初的梦想，重新捡起来，擦亮它，让它再次发光！”
一番话，说得在场不少老员工都眼眶泛红。 随后，他侧过身，介绍起身后一位戴着金丝眼镜一首安静站在一边的中年男人。
“这位，是我特地从硅谷请回来的老朋友，林博士，人工智能和数据架构领域的顶级专家。我知道单双最近在技术上遇到了一些瓶颈，也面临着很大的压力。从今天起，林博士会加入我们的研发部，担任首席架构师，来协助单总，确保我们新项目的技术领先性。” 那位林博士立刻谦虚地向大家鞠了一躬，态度温和有礼，让人挑不出半点毛病。
欢迎会结束后，紧接着就是一场关于下半年技术部预算的评审会。 会上，单双再次提出了那个被王德发一派故意搁置的服务器架构全面升级计划。 王德发派系的那位刘总监，又想故技重施，从成本角度发难。
没等他开口，张总就先发话了，语气温和但坚定：“我完全同意单总的看法，安全是根基，是1，后面所有的0才有意义。这个钱，必须花，而且要立刻就花。” 他一锤定音，首接堵死了所有人的嘴。裴思言和邱洁都向他投去了感激的目光。
然而，就在单双准备安排下去时，那位新来的林博士扶了扶眼镜，微笑着开口了。 “单总的方案，从技术长远规划来看，无疑是完美的。不过，我有一个不太成熟的小建议。”
他表现得极为谦卑，“考虑到公司目前的现金流压力，以及星海资本那边对短期财报的要求，我们是否可以考虑一个替代方案？比如，采用分布式的混合云架构，将非核心数据上云，核心数据本地化。这样可以在短期内，将硬件成本降低至少40%，同时安全级别也能达到现有方案的95%以上。我们可以分阶段投入，小步快跑，逐步实现最终目标。”
单双的脸色瞬间沉了下去。这个方案听起来很美，但实际上会将公司的核心命脉，一部分交到云服务商手里，后患无穷。
他还没来得及反驳，张总就立刻露出了赞许的表情，一拍大腿：“哎呀！林博士不愧是专家！这个想法好啊！既能保证核心安全，又能为公司节约一大笔开销，还能让投资人看到我们的成本控制能力！一举三得！单双啊，我看这个方案可以深入研究一下嘛，不着急立刻上马你的那个方案。” 他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完全是替你着想的语气，再次将单双的计划给按了下去。
会议室里的气氛变得极其诡异。甘甜坐在角落里，默默地看着这一切，心里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劲。她看着张总那张和蔼可亲的脸，再回想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总觉得哪里怪怪的。他说的话，和做的事，好像……不太一样。
散会后，甘甜抱着电脑就要往外走，不小心落在了最后，谁知却让她看到张总正在和马东明说话。两人靠得很近，张总正亲热地拍着马东明的肩膀，脸上带着一种老友般的熟稔笑容。
他们似乎察觉到了门口的目光，同时抬起头来。马东明脸上的笑容瞬间收敛，张总依旧是那副和蔼可亲的样子，甚至还朝甘甜友好地点了点头，那笑容，温暖得让人有些发毛。
甘甜赶紧低下头，快步走开了。 她回到自己的工位，感觉后背一阵冰凉。 她无法将刚才那个和马东明相谈甚欢的张总，与会议上那个表面上力挺单双又德高望重的大家长联系在一起。 一种强烈的不安，在她心底蔓延开来。
就在这时，她的秘密通信软件“滴滴”响了一声。 是单双发来的。 没有提及会议上的任何不快，也没有任何多余的寒暄。 只有一行简短的、仿佛来自另一个世界的指令。
【灵犀的报告V3.0，尽快。】
甘甜看着这行字，不知为何，心里那份因为办公室政治而产生的烦躁和不安，竟然被奇妙地抚平了。 她意识到，在猩球科技这片波诡云谲的浑水之下，她和单双之间这个秘密的联盟，才是唯一值得她投入全部心力的地方。
她深吸一口气，冷静地回复道：【收到。】
外面的世界风雨飘摇，但他们的革命，才刚刚开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