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甜的日常除了上班早上在莉莉姐摊位上唠两句，上班狂敲键盘，加班疯狂搞副业，和单双比拼谁更晚下班外，又多了一项个人事务。
她最近被一个东西吸引了，那是被她从公司烂在角落的故纸堆里翻出来的一些陈年旧资料。偷偷查了一下，据说是单双大学时代呕心沥血设计的原型DEMO，《“灵犀”——构建真正的情感连接社交平台》。这名字听着就比市面上那些“约吗”或者“记录美好生活（并贩卖你的数据）”的APP有格调多了。
甘甜一个汉语言文学专业的文科牛马，对编程是一窍也不通的。但她看着这堆废纸，总觉得这个DEMO的内核——那种想用技术去连接人心的理想主义，特别对她的胃口。她不知道这么好的理念为什么当初没有人做下去，她觉得与其让这堆废纸化成灰，不如根据资料尝试恢复一下这东西的原貌。
她也说不清楚为什么自己要没事找事，大概是长时间的失眠让她精神失常了。一股我偏要看看它到底有多神的执念，在她心里生根发芽。挥之不去的梦魇和填不满的债务让她无路可逃，她想做一些与工作、赚钱都毫无关系的事，来缓解她麻木的大脑和空荡荡的内心。
说干就干，她火速联系了在TOP级互联网公司当996社畜的发小陈骏。
【甘甜甜甜】：骏子！十万火急！速速传授我一两招能让编程白痴一夜之间变身黑客帝国的武林绝学！
【宇宙第一帅骏】：姐，你受啥刺激了？你学这干嘛，入侵五角大楼吗？编程，狗都不学！
【甘甜甜甜】：少来！我发现了一个很牛x的项目，想研究研究。有没有那种……嗯，比较亲民的入门教程？
【宇宙第一帅骏】：[文件：《编程，从入门到放弃（全彩插图白金版）.pdf》]、 [文件：《C语言：小心！从入门到入狱.epub》] 、[链接：道友请留步，一起学Python修仙？] 甜姐，这些亲民秘籍够不够？不够我这儿还有《颈椎康复指南》。我看好你哦，争取早日放弃，回头是岸。
甘甜对着那几个丧心病狂的文件名翻了个大大的白眼，但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它们下载到了她那台时不时会给她表演蓝屏艺术的小破笔记本上。
于是，猩球科技深夜加班的办公室里，一如既往地除了CTO办公室里那盏永不熄灭的灯塔，就是在角落里对着屏幕一会儿冥思苦想、一会儿咬牙切齿、一会儿又露出“我是不是个傻子”的表情的甘甜。
她的小破笔记本屏幕上，花花绿绿的代码教程和那个《编程，从入门到放弃》的PDF界面交替出现。她戴着厚重的黑框眼镜，头发被她自己抓得像个鸟窝，嘴里还时不时念念有词：“这个变量是好的变量还是坏的变量？它需不需要进行思想品德教育？”
她痛苦又甜蜜地用自己的方式和这个世界较劲：“函数……为什么它不叫‘功能’？听起来比较接地气啊……”
又一个深夜，办公室里安静得掉根针都能听见。甘甜正为一个DEMO里描述的“情感感知与智能匹配”模块的伪代码实现而抓耳挠腮，感觉自己的脑细胞己经和她的头发一样，在以前仆后继的方式悲壮地告别她。
她生无可恋地趴在桌上，用额头有节奏地轻叩着桌面，嘴里哼唧着不成调的歌：“找啊找啊找BUG，找到一个怎么办？删掉它，删掉它，世界就能清净啦……”
“你在……搞什么诅咒仪式？？大晚上的别在公司发癫，累了赶紧回去。”一个清冷中带着一丝压抑不住的疲惫，但更多是狐疑的声音毫无预兆地在她背后响起。
甘甜吓得差点从椅子上弹起来，猛地回过头，心脏还在怦怦狂跳。只见单双不知何时像个背后灵一样站在了她的工位旁，手里依旧端着他那个万年不变的黑色马克杯，甘甜目测里面的咖啡能苦出人命。
单双正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和她屏幕上那段被她画得乱七八糟的逻辑流程图，以及旁边窗口赫然打开的《编程，从入门到放弃》的醒目封面。
“单……单总？！”甘甜瞬间切换回社恐小透明人设，脸颊“唰”地一下就热了，手忙脚乱地想把屏幕上的东西关掉，“没……没什么！我……我就是在研究一些……嗯，先进的文学创作理论，借鉴一下高科技的……表现手法……”她觉得自己这辈子都没说过这么高明的用语。
单双没说话，只是伸出那只骨节分明略在她惨白的台灯下更显苍白的手，在她的触控板上轻轻一点，屏幕上那个被她命名为“灵犀DEMO复活计划之我瞎搞搞”的文件夹就被无情地放大了。甘甜感觉自己又社死了，被老板再次揭穿了老底。
他微微蹙眉，镜片后的目光在那些文件名和她画的流程图上扫了几个来回，表情依旧没什么波澜，但眼神却似乎比平时深沉了几分。他心里其实是有些波动的。
这个DEMO，是他大学时代最得意也最遗憾的作品，承载了他最初也是最纯粹的理想。被雪藏多年，他几乎都快要忘记它的存在了。没想到，会被这个汉语言文学出身，平日里看起来除了写稿子和在网上舌战群儒就没什么特别之处的小员工给翻了出来，还看得津津有味，甚至在尝试用她那三脚猫的功夫去理解它，复现它？
这种感觉很奇特。就像你珍藏多年，以为早己蒙尘的宝物，突然被一个看似不相干的人，用一种笨拙却异常认真的方式，小心翼翼地拂去了上面的灰尘，露出了它原本的光芒。
他想起了很多年前，那个同样一腔热血，拉着裴思言在大学自习室里，为了一个算法能争论到天亮，年轻气盛的自己（不是哥，你也不过才25岁）。
那时候的自己，也是这样，对一个认定的目标，有着近乎偏执的执着。 这丫头身上那股奋发图强的生命力让他恍惚间看到了自己过去的影子。
“《编程，从入门到放弃》？”单双终于开口，声音里少了几分平日的冰冷和疏离，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情绪，“你对这个DEMO……很感兴趣？”
甘甜见他没有立刻发飙也没有开启嘲讽模式，胆子也稍微大了些，小声嘟囔道：“嗯……我觉得它……跟市面上那些APP都不一样，它想做的，好像是真正能让人和人之间产生连接的东西，而不是……算计。”她努力表达着自己的感受，生怕这个技术大佬听不懂她这个文科生的玄学理解。
单双沉默了。他设计这个DEMO的初衷，还真是这个。他从没想过，这个核心理念，会被一个非技术背景的人，用如此生动的方式阐述出来。
他看着甘甜那张因为熬夜和思考而略显疲惫的小脸，她的眼睛因为谈及这个DEMO而闪闪发光，他心中那些因为公司的破事和无尽的内耗而积压的烦躁与疲惫，似乎在这一刻被她轻轻拂去了一角。
“你这里，对用户情感模型的构建，理解有偏差。”他突然伸手指着屏幕上甘甜画的一段逻辑图，“灵犀的核心不是简单的标签匹配，而是基于动态行为轨迹和深度学习的情感共鸣预测……”他竟然真的开始给她讲起了这个DEMO当年最核心的设计理念和技术难点！
甘甜惊喜交加，赶紧像小鸡啄米一样连连点头，竖起耳朵，努力汲取着技术大佬普降的甘霖。虽然很多专业术语她听得还是一知半解，但单双那种沉浸在自己热爱的技术世界里时，眼中不自觉流露出的专注、自信与理想主义的光芒，让她看得有些入神。
这个美丽废物认真搞技术的时候，真他娘的又帅又蛊！
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单双似乎也因为找到了一个能理解他当年超前理念的听众难得多说了几句话。首到他习惯性地想端起咖啡提神，才发现杯子早就空了，他意犹未尽地停止了授课。
他清了清嗓子，似乎想恢复一点领导的威严：“你的基础太差，逻辑思维能力……有待加强。如果你真的对这个DEMO有超越三分钟热度的兴趣，先把这个DEMO最初的用户需求文档和产品白皮书再仔细看十遍，然后，交一份关于‘情感连接的非算法实现路径’的思考报告给我。”
“啊？还要交报告？”甘甜发出一声小小的哀嚎，但眼睛里却闪烁着跃跃欲试的光芒，“包……包教包会的吗单总？”
单双看着她那副惊喜交加的模样，嘴角似乎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快到无法捕捉。他站起身，准备离开，走到门口时，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看了她一眼，语气平淡无波地问：“甘甜，我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好像不太愉快？”
甘甜一愣，脑海中瞬间闪过那个“呕吐物社死现场”和单总“正道的光”式普法教育，脸颊又不争气地开始发烫。她挠了挠头，露出一个尴尬又不失礼貌的微笑，愉快地回敬他：“何止不太愉快啊单总，那简首是我人生社死名场面TOP3之一！您当时那副‘中华人民共和国交通法代言人’的凛然正气，至今还时常在我脑海中回荡，鞭策着我努力学习，争做新时代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争取早日……考上您期望的大学，找到您期望的工作。”
单双镜片后的目光似乎闪了闪，像是被她这番一本正经的胡说八道给逗乐了，又像是在回忆当时的场景。他沉默了几秒，好像也觉得气氛微妙的有点尴尬，意味不明的“嗯”了一声，没再多说什么，转身迈着他那双大长腿，头也不回地走了。
甘甜看着他消失在门口的挺拔背影，长长地舒了一口气。今晚这场突如其来的深夜领导座谈会，信息量着实有点大，脑细胞也死伤惨重。不过，能得到技术大佬的破例开小灶指点，还顺便“友好热烈”地回顾了一下不堪回首的初遇名场面，也算是丰富多彩的一晚了。
她重新看向屏幕上那个凝结着单双最初理想的DEMO文档，以及大剌剌打开的依旧散发着“劝退”气息的《编程，从入门到放弃》的窗口，突然觉得，这条自虐之路，似乎也没那么孤独。今晚的月色透过猩球科技44楼的落地窗洒进来，好像比平时温柔了那么一点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