阎王殿比记忆中更加阴森。
我跟随孟婆穿过高大的殿门,沈墨紧跟在身后。殿内幽蓝色的冥火在青铜灯盏中跳动,将我们的影子拉长又缩短,如同不安的魂魄。阎君端坐在高高的王座上,那张能震慑三界众生的面孔隐在阴影中,只有一双眼睛如星辰般闪烁。
"孟清歌,沈砚,久违了。"
阎君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却又清晰地震动着我的鼓膜。我下意识要跪下,却被沈墨轻轻拉住。对了,现在的我是孟诗雨,一个来自人间的访客,不是昔日的孟判官。
"阎君大人,"我尽量使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定,"我们收到了警告。"
阎君缓缓抬手,一幅由冥火组成的画面在半空中展开:忘川河某处支流,河水变成了粘稠的黑色,无数怨魂在其中挣扎,却无法逃脱。那些黑水正以缓慢但坚定的速度向主河道蔓延。
"怨气汇集,"阎君解释道,"近三月来,冥界各处都出现类似情况。起初我们以为是人间战乱所致,首到三天前..."
画面切换,显现出一个模糊的身影站在黑水中央。虽然看不清面容,但那轮廓让我浑身发冷——欧阳义忠。他比记忆中更加扭曲,身体由怨气组成,时而凝聚时而涣散,但眼中的恶毒丝毫未减。
"他怎么可能还活着?"沈墨声音紧绷,"当年明明魂飞魄散了!"
"魂飞魄散,却未彻底湮灭。"阎君叹息,"一丝残魂逃入忘川,潜伏千年,吸收怨气,等待时机。"
我手臂上的符文突然刺痛起来,低头看去,那"同心印"正泛着不祥的红光。沈墨手腕上的印记也同样在发光。
"同心印不仅是你们的羁绊,"阎君的目光落在符文上,"也是预警。欧阳义忠最恨的,除了我,就是你们二人。"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一个身穿判官服的女子匆匆进来,单膝跪地:"阎君,不好了!地册生死簿出现异常,三百七十二条记录被篡改!"
我认出她是西大判官之一的钟判官,主管冥界律法。她抬头时看到我和沈墨,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很快恢复专业态度。
"什么性质的篡改?"阎君问道。
"阳寿未尽的凡人被标记为将死,而大限己至者却被延长寿命。"钟判官递上一卷竹简,"最奇怪的是,这些改动用的都是正规冥文印鉴,系统没有识别为异常。"
阎君接过竹简,眉头紧锁:"崔判官何在?地册一向由他负责。"
"崔判官称病告假己三日。"钟判官回答,"下官派人去请,却发现他的居所被黑雾笼罩,无法靠近。"
我和沈墨交换了一个眼神。崔判官,前世记忆中那个总是笑眯眯的老好人,难道他...
"欧阳义忠在冥界有内应。"我脱口而出,"他需要有人帮他篡改生死簿。"
阎君的眼神变得锐利:"孟诗雨,你虽恢复部分前世记忆,但尚未正式复职。此事——"
"她是对的。"一个冰冷的声音从殿门处传来。我们转头,看到白无常倚在门框上,脸色苍白如纸,"我刚从阳间回来,情况更糟。那些被篡改记录的人,活人昏迷不醒,亡魂滞留人间,阴阳秩序开始混乱。"
沈墨突然上前一步:"白无常,你的勾魂索呢?"
我这才注意到,白无常腰间空空如也,那根从不离身的勾魂索不见了。
"被腐蚀了。"白无常苦笑,"在调查一处怨气聚集点时,勾魂索突然变黑,差点把我也拉进去。我砍断它才逃回来。"
阎君猛地站起,王座为之震动:"传令下去,冥界进入戒备状态。召回所有在外鬼差,加强轮回井和生死簿的守卫。钟判官,你暂代崔判官之职,彻查地册异常。"
钟判官领命而去,白无常也告退去疗伤。殿内只剩下我、沈墨、孟婆和阎君。
"你们二人,"阎君看向我们,"虽转世为人,但同心印仍在,意味着冥界职责未尽。眼下危机,需要你们的力量。"
沈墨皱眉:"但我们现在的身体只是普通人,没有前世的力量。"
"力量并未消失,只是沉睡。"阎君走下王座,来到我们面前,"孟诗雨,伸出你的手。"
我迟疑地伸出手。阎君用一根手指轻点我的掌心,一股暖流顿时涌遍全身。我惊愕地看着自己的手掌开始发出淡淡的金光,那些复杂的冥文符号在皮肤下若隐若现。
"生死簿秘法仍在你的魂魄中。"阎君说道,"至于沈砚..."
他转向沈墨,同样点在他的手心。但出乎意料的是,沈墨的手并没有发光,而是浮现出一层金属般的冷光。
"咦?"阎君难得露出惊讶的表情,"你的武判官之力...转世后竟然进化了。"
沈墨困惑地看着自己的手:"这是什么意思?"
"前世你擅长近战武艺,而今生..."阎君思索道,"触摸那把剑。"
他指向殿壁上一把装饰用的青铜剑。沈墨走过去,手指刚碰到剑柄,那剑就发出嗡鸣,自动出鞘半寸,寒光凛冽。
"御器之力。"阎君点头,"有趣。看来转世为人给了你新的天赋。"
孟婆在一旁轻咳:"阎君,时间紧迫。他们需要训练,才能应对即将到来的风暴。"
阎君颔首:"孟婆,带他们去练功房。三日后,我要看到成果。"
离开阎王殿时,我忍不住回头望去。阎君独自站在高台上,身影显得异常孤独。不知为何,我总觉得他隐瞒了什么重要的事情。
孟婆带我们来到一座偏僻的塔楼,里面空间远比外表看起来宽敞。一楼是武器库,二楼是冥想室,三楼则是休息区。
"这里曾是你们前世的训练场。"孟婆说道,"千年未用,但一切如旧。"
她递给我们两套练功服,然后神秘地笑了笑:"老身还有汤要熬,你们自便。记住,力量源于记忆,记忆唤醒力量。"
孟婆离开后,我和沈墨换上练功服,不约而同地选择了二楼冥想室。盘腿对坐,我伸出手,与沈墨十指相扣。同心印再次发光,但这次是柔和的蓝色。
"闭上眼睛,"沈墨轻声说,"一起回想。"
我照做了。渐渐地,一些记忆碎片开始浮现——
前世我们一起训练的场景;共同对抗叛军的战斗;在忘川河畔的誓言...随着回忆越来越清晰,我感到体内的力量开始涌动,如同冬眠后苏醒的蛇,缓慢但坚定地舒展身体。
不知过了多久,沈墨突然松开手:"够了,今天就到这里。"
我睁开眼,发现他脸色苍白,额头冒汗:"怎么了?"
"你的记忆...有些不对劲。"他喘息着说,"最后那段,不是我经历过的。"
我回想刚才看到的最后画面:一个隐秘的房间,我独自面对一本发光的书,似乎在施展某种禁忌法术...
"那是秘法的核心记忆。"我恍然大悟,"阎君说秘法与我魂魄相融,所以这部分只有我能看到。"
沈墨看起来忧心忡忡:"那法术看起来很危险,你在消耗自己的生命能量。"
"当时一定是别无选择。"我试图安慰他,也安慰自己。
我们决定休息片刻再继续。下到一楼武器库,沈墨好奇地试验着各种兵器。正如阎君所说,他对武器的掌控远超常人,任何兵器到他手中都仿佛有了生命。
我则被一个角落里的古老书桌吸引。桌上放着一本熟悉的册子——我的私人笔记,前世记录特殊案例用的。翻开泛黄的纸页,一行潦草的字迹跃入眼帘:
"秘法代价:以命改命,魂力为引。每用一次,阳寿折半。"
我倒吸一口凉气。这就是为什么前世的我最终选择转世——过度使用秘法,己经耗尽了我的冥寿。
"诗雨!快来看!"沈墨的呼唤打断了我的思绪。
我跑过去,发现他站在一面全身镜前。那不是普通镜子,而是一件法器,能照出灵魂本质。
镜中的沈墨没什么异常,但站在他身边的我...却呈现出两个重叠的影像:一个是现在的孟诗雨,另一个则是身穿判官服的孟清歌。
"这说明什么?"沈墨声音紧绷。
"说明我的两个身份尚未完全融合。"我轻声说,"孟诗雨和孟清歌,还是分离的。"
就在这时,镜子突然剧烈震动,影像扭曲。一个模糊的面孔在镜中浮现,狰狞地笑着——欧阳义忠!他的声音从镜中传出:
"找到你们了...叛徒...这次不会让你们逃掉..."
镜子突然爆裂,碎片西溅。沈墨迅速将我拉到身后,但还是有几片划伤了他的手臂。更可怕的是,那些伤口迅速变黑,怨气开始蔓延。
"噬魂毒!"我惊呼,立刻用手按住他的伤口,调动刚刚恢复的一点力量。金光从掌心涌出,与黑气对抗。
"啊!"沈墨痛苦地弯下腰,但坚持不挣脱我的手,"继续...能挺住..."
经过漫长的一分钟,最后一丝黑气终于被净化。沈墨虚脱地坐在地上,我则因为力量消耗而头晕目眩。
"他变强了..."沈墨喘息着说,"而且知道我们回来了。"
我点头,心中升起不祥的预感:"这不仅仅是警告...他在测试我们的实力。"
塔楼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钟声,那是冥界警报。我们冲到窗边,看到远处的忘川河己经完全变成了黑色,怨魂如潮水般涌上岸边。更可怕的是,一些冥界守卫竟然调转武器,开始攻击同伴!
"叛乱开始了。"沈墨沉声道,"欧阳义忠腐蚀了他们。"
我看向手臂上的同心印,它正闪烁着危险的红光。无论前世今生,命运再次将我们推到了风暴中心。但这一次,我们不再是全盛时期的冥界判官,而是力量尚未恢复的转世凡人。
沈墨似乎看穿了我的忧虑,握住我的手:"我们一起面对。无论胜算多小。"
我紧紧回握他的手。就在这时,一道黑影从窗口掠过,停在我们面前——是阎君的传令纸鹤。它展开成一张信笺,上面只有寥寥数字:
"速来阎王殿。事态紧急。选择的时候到了。"
什么样的选择?我心中警铃大作。但时间不容多想,我们必须立刻行动。
离开塔楼前,我最后看了一眼那本摊开的私人笔记,那句关于秘法代价的话仿佛在嘲笑我的无力。或许,阎君所说的选择,正与此有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