酆都的最后一粒沙,落下了。
孟婆站在干涸的忘川河底,手中捧着一盏空空的琉璃灯。灯壁上倒映着轮回殿的废墟,废墟上不知何时长出了一棵树——
通体透明,枝干如凝固的泪,叶片是半融的雪。
树下坐着两个影子。
一个穿着褪色的黑袍,一个系着破碎的嫁衣。
"判官大人,"孟婆轻声问,"这场梦……还要做多久?"
风吹过琉璃树枝,发出铃铛般的声响。
三千年前,某个被遗忘的黄昏
初代判官将最后一盏魂灯沉入忘川时,灯芯里突然传出笑声。
"你囚禁了时间,"灯中的少女说,"可时间……也会做梦啊。"
他低头,看见灯壁上浮现出未来的碎片:
——黑衣判官跪在雪地里,怀中抱着一盏熄灭的灯;
——嫁衣女子站在忘川尽头,把最后一缕魂魄捏成蝴蝶;
——琉璃树下,两个影子正在对弈,棋子上刻着所有轮回者的名字……
最可怕的,是他看见自己站在树下,手中判官笔正在书写新的轮回。
人间,说书人的转世
孩童蹲在琉璃树下,捡起一片落叶。叶脉里流动着金色的光,隐约可见两枚相依的蝶影。
"这是谁的梦?"他仰头问树下的影子。
穿嫁衣的影子轻笑,将一枚棋子按在树根处。棋子上的"欧阳"二字突然亮起,照亮了黑袍影子空荡荡的袖管——
那里没有手臂,只有流动的时劫印记,像一条永远写不完的判词。
"是光阴自己的梦。"黑袍影子回答,"而我们……只是梦里的余烬。
没有时间的冥界深处
十万盏破碎的魂灯突然同时亮了一瞬。
每盏灯的裂痕里都钻出一只金蝶,蝶群在虚空中共振,翅膀上的纹路拼出最后的秘密:
第九万零一盏灯
从来不是器物
是某个判官
在无间地狱里
为自己点的
一场大梦
光芒消散时,琉璃树下的嫁衣影子突然起身,系带上的金铃叮当作响。
"该醒了。"她说。
黑袍影子却没有动。他的身形正在消散,化作无数写着判词的沙粒。每粒沙都落向不同的时空,有的回到酆都初雪,有的飘往来世长街,最轻的一粒……
停在了孩童的睫毛上。
三界最后的回响
后来经过琉璃树的游魂都说,这里永远坐着两个影子。
有时他们在对弈,棋子是凝固的时光;有时他们在煮茶,茶烟是未尽的执念;最奇怪的是每年暮春,树上会突然开满透明的花,每朵花里都藏着一盏微型魂灯。
但所有试图触碰花朵的手,都会穿过幻影。
就像试图抓住一场做了三千年的梦。
酆都的最后一粒沙,醒了。
孟婆站在琉璃树下,看着树影里浮动的光斑——每一片都是破碎的梦境。黑袍判官的影子己经淡得几乎透明,嫁衣女子的系带却愈发鲜艳,像是一滴血凝在时光里。
"这场梦……"孟婆伸手接住一片飘落的琉璃叶,"还要做下去吗?"
叶子在她掌心化作一盏微型的灯,灯芯里蜷缩着两枚蝶影,一金一灰,翅膀上刻着相同的字:
"第九万零一盏灯,是梦醒时分。"
三千年前,梦开始的地方
初代判官在沉入最后一盏魂灯时,听见灯中的少女轻笑。
"你囚禁时间,时间便囚禁你。"她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未来传来,"但梦……总会醒的。"
他低头,看见灯壁上浮现出无数未来的碎片——
——黑衣判官跪在雪中,怀中抱着一盏熄灭的灯,灯芯里蜷缩着一只灰蝶;
——嫁衣女子站在忘川尽头,将最后一缕魂魄捏成金粉,撒向人间;
——琉璃树下,两个影子对坐,中间摆着一盘永远下不完的棋……
最令他恐惧的是,他在所有碎片里都看到了自己——站在树下,手持判官笔,一遍又一遍地书写着同样的轮回。
人间,说书人的第十世
孩童蹲在琉璃树下,发现树根处嵌着一枚棋子。棋子上的"欧阳"二字己经模糊,但当他触碰时,整棵树突然震颤起来——
叶片哗啦啦地响,每一片都映出不同的画面:三百年前的血战、五百年前的离别、七百年前的雪夜……
最奇怪的是,所有画面里都有一个穿嫁衣的女子,系带上的金铃永远停在将响未响的刹那。
"这是谁的梦?"孩童仰头,问树下的影子。
嫁衣的影子拾起一枚棋子,轻轻放在孩童掌心。棋子突然融化,化作一行湿漉漉的字:
"是光阴梦见自己……做了场大梦。"
梦与醒的缝隙
十万盏破碎的魂灯突然同时震颤,灯壁的裂痕里渗出金色的雾。雾气在虚空凝结,化作一场逆向的雪——
雪片从地面飘向天空,每片雪都裹着一缕残存的记忆。
最高的那片雪上,站着黑袍判官的影子。他低头看着自己空荡荡的袖管,里面的时劫印记正一缕缕飘散,像被风吹散的烟。
"原来如此……"他轻声说,"这场梦,从来不是我在做。"
嫁衣的影子走到他身旁,系带上的金铃终于发出清响。铃声里,琉璃树突然开满透明的花,每朵花中都藏着一盏微型的灯——
灯芯里,蜷缩着三千年来所有轮回者的笑脸。
三界最后的真相
后来有游魂在忘川河底发现一块残碑,碑文只有半句:
"第九万零一盏灯熄灭时——"
最奇怪的是,每个读到碑文的魂魄,都会不约而同地接出下半句。
有人说:"是重逢。"
有人说:"是别离。"
最多的游魂却跪在碑前,泪流满面地说:
"是梦醒的人间……终于学会了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