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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锁链的崩断

忘川的水第一次结了冰。

冥府的鬼差们站在岸边,看着河面下那道贯穿千年的青铜锁链寸寸断裂。锁链尽头拴着的不是恶鬼,而是一盏琉璃宫灯——灯芯里蜷缩着的人影,此刻正缓缓睁开眼睛。

“原来判官大人……才是最初的‘灯’。”

紫月的声音从冰层上方传来。她手中的青铜灯己经熄灭,嫁衣女子的魂魄消散前,在她眉心点了一滴血。那滴血此刻正灼烧着她的记忆,让她看清了真相。

欧阳义忠没有否认。他站在冰面上,黑袍下延伸出无数细密的金线,每一根都连接着忘川深处的十万盏魂灯。

“锁链断时,时劫终焉。”他轻声道,“这是她自己选的路。”

三百年前,轮回殿最深处。

初代判官将一盏琉璃灯放在少年欧阳义忠手中。

“时间囚禁众生,众生亦囚禁时间。”老人的手指点在灯芯处,那里蜷缩着一缕灰雾,“你要做的,是成为比时间更坚固的锁链。”

少年低头,看到灯壁上浮现无数人脸——全是林小满。

林小满站在忘川河底。

十万盏魂灯在她周围漂浮,每一盏都映出不同的人生:沙场上折断的旌旗、闺阁里绣坏的嫁衣、轮回殿前融化的雪……

最亮的那盏灯里,欧阳义忠正将判官笔刺进自己心口。金线从他伤口涌出,缠绕成青铜锁链的模样。

“你用自己的魂魄……铸造了囚禁时间的锁链?”她触碰灯壁,指尖传来刺痛。

灯中的欧阳义忠突然抬头。

“不。”他隔着三百年的光阴微笑,“我铸造的是让你能够选择的契机。”

锁链彻底崩断的刹那,三界下了一场金雪。

雪片落在酆都的孽镜台上,映出欧阳义忠消散的身影;落在人间的枯井里,惊醒某个沉睡的嫁衣新娘;落在轮回殿的废墟间,凝成一只振翅欲飞的金蝶。

紫月跪在雪中,手中的青铜灯突然发烫。灯壁上“紫月”二字剥落,露出底下被掩盖的真名——

林小满。

“原来我……”她颤抖着触碰那个名字,“才是第九万零一盏灯?”

金蝶落在她肩头,翅膀上浮现出最后的记忆:

三百年前,真正的紫月自愿走进魂灯,只为让某个执笔判官记住——世间最坚固的锁链,永远不是魂魄铸就的。

很多年后,人间有个新传说。

若在雪夜看到提灯的黑衣人,莫要惊惶。

他或许在等一只永不归来的蝴蝶……

又或许,蝴蝶早己停在灯芯。

紫月站在轮回殿的废墟上,手中的青铜灯滚烫如烙铁。

灯壁上,“林小满”三个字正渗出血珠,每一滴落下,都化作一只金蝶。蝶翼上的纹路不是符文,而是密密麻麻的——

“紫月”。

“原来如此……”她仰头看向漫天金雪,“第九万零一盏灯,从来不是我。”

雪片落在她眉心,三百年前的真实如利刃剖开:

——嫁衣女子跪在初代判官面前,将青铜灯按进自己心口。

——“把我的名字刻在灯上,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才是最后一盏。”

——“这样,时劫就永远找不到真正的‘灯芯’。”

忘川河底,林小满的指尖终于触到那盏琉璃宫灯。

灯芯里的欧阳义忠己经透明到近乎消散,唯有心口一点金芒未灭。

“你早就知道。”她将额头抵在灯壁上,“九万盏囚禁时间,唯独最后一盏……囚禁的是你。”

灯中人轻笑,金芒突然暴涨!十万魂灯齐齐震动,锁链碎片如逆飞的流星冲向人间。每一片都裹着只金蝶,蝶翼上刻着一句话: 归位!

酆都孽镜台前,孟婆的汤勺突然断裂。

汤锅里浮起九万张人脸,每张脸都在重复同一个动作——将指尖按上镜面。

“终于到时候了。”老婆婆叹息着敲破汤锅,浑黄的汤水竟化作金焰,烧穿了孽镜台底的封印。

镜面碎裂的刹那,无数金蝶拥着个穿嫁衣的女子走出。她手中提着的青铜灯己经锈蚀,灯芯处却跳动着崭新的火苗。

“三百年……”女子抚摸灯壁上“紫月”的刻痕,“辛苦你替我当这盏‘假灯’。”

人间的雪停了。

说书人发现茶摊桌上的琉璃灯不知何时亮了起来。灯芯处没有火,只有两枚交织的蝶影——一金一灰,翅膀上的纹路拼成完整的判词:

“第九万零一盏灯,是选择本身。”

他伸手想碰,灯却突然炸裂。

纷飞的碎片中,有个黑衣人弯腰拾起最亮的那片。

“找到了。”欧阳义忠将碎片按进心口,黑袍下延伸出的金线终于寸寸崩断,“最后一块……时劫的锁链。”

很多很多年后,三界有了新传说。

若在黎明时看到两枚相依的蝶影,莫要惊动它们。

因为那可能是某个判官和某盏灯……

酆都的雪,下了一千年。

雪片落在轮回殿的残垣上,凝成细小的冰晶,每一粒都裹着一缕未燃尽的灯灰。孟婆站在忘川河边,手中的汤勺早己锈蚀,汤锅里不再熬煮遗忘,而是盛着一盏小小的琉璃灯——灯芯里,两枚蝶影轻轻振翅。

“判官大人,”她对着虚空轻声道,“您等的,终于来了。”

无人应答。

只有雪地上,一行浅浅的脚印延伸向远方,像是有人曾在此驻足,又悄然离去。

三百年前,锁链崩断的那一夜。

紫月站在忘川河底,看着十万盏魂灯一盏接一盏熄灭。最后一盏灯沉入河泥时,她伸手接住了从灯芯里飘出的灰烬——那灰烬在她掌心化作一只半透明的蝴蝶,翅膀上刻着“欧阳”二字。

“原来你把自己……也烧成了灯。”

她抬头,看向站在河岸的黑衣判官。他的身形己经开始透明,黑袍下的金线尽数断裂,像是一场漫长的刑罚终于到了尽头。

“不。”他轻声回答,“我只是……把选择还给了时间。”

人间,某个无名的茶摊。

说书人己经老得拿不动醒木,却还是每日坐在同样的位置,等着一个永远不会再来的黑衣人。

这日清晨,他发现桌上多了一盏灯。

不是琉璃灯,不是青铜灯,而是一盏最普通的纸灯笼。灯罩上绘着两枚相依的蝶影,一金一灰,在晨光中几乎透明。

他颤抖着伸手,灯笼却突然亮了起来。

灯焰里,浮现出三百年前的画面——

嫁衣女子跪在初代判官面前,将青铜灯按进心口。

“把我的名字刻在灯上。”她说,“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才是最后一盏。”

初代判官沉默良久,终于提笔。

笔尖落下的瞬间,女子化作万千金蝶,而判官的黑袍下,悄然延伸出一条新的锁链——

这一次,锁住的是他自己。

忘川河上,无舟无桥。

林小满站在岸边,看着河底沉睡的十万盏灯。它们早己熄灭,灯壁上却凝着细小的水珠,像是一场永远不会落下的雨。

“你自由了。”她轻声说。

河水无声分开,一盏琉璃宫灯缓缓浮出水面。灯芯处蜷缩着的人影己经消散,唯有两枚蝶影仍在轻轻振翅,仿佛在回应她的话语。

她伸手触碰灯壁,蝶翼上的金粉簌簌落下,在她掌心凝成两行小字:

“第九万零一盏灯,是重逢。”

“而重逢,从来不需灯!

很多年后,三界的传说渐渐变了。

人们不再提起窃魂灯,不再提起时劫印记,甚至不再提起那位消失的黑衣判官。

唯独在雪夜,若有人看到两枚相依的蝶影掠过窗前,老人会拉住孩童的手,轻声告诫:

“别看,也别追。”

“那是有人在赴……一场迟了千年的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