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辋川河畔的铸炉燃烧了整整三年。
起初,只是零星几个好奇的凡人,蹲在炉边听火星迸溅时的细碎声响。后来,有人发现那些火星落进陶土时,会留下金色的纹路——像是某种失传的文字,又像是流动的画。
再后来,第一个“火语者”诞生了。
那是个天生聋哑的少女,却在触碰陶铃的瞬间,清晰地“听”见了火星的歌声。她颤抖着手指,在的陶坯上刻下第一行字:
“火说,它记得天空曾是金色的。”
林小满站在人群外围,看着少女被众人簇拥,掌心微微发烫。她腕间的暮光花印记己经淡得几乎看不见,但每当铸炉里的火旺盛一分,那花瓣的轮廓就会清晰一分。
“这就是你想要的新文明吗?”欧阳义忠走到她身旁,火焰在他的瞳孔里静静燃烧。
她轻轻摇头:“不,这是他们自己的文明……我们只是点燃了第一簇火。”
火语者的数量在一年内增长了十倍。
他们烧制的陶器越来越精巧,有些器皿盛水不竭,有些陶灯长明不灭,甚至有人烧出了会随季节变换纹路的陶罐。但最令人不安的是,所有火语者都在梦中见过同一座城——
青铜与血肉交融的巨塔,塔顶盛开着一朵燃烧的花。
“黑塔的记忆正在通过火种复苏。”紫月检查着一个刚出土的陶俑,幽蓝的瞳孔微微收缩,“这些陶器在自发记录玄机宗的历史……包括他们最后失败的实验。”
林小满着陶俑底座的金色刻痕,指尖突然刺痛。一段陌生的记忆涌入脑海:
黑塔最深处,数百个青铜人偶正将手臂插入自己的胸膛,掏出发光的心脏堆砌成祭坛。祭坛上方,悬浮着一颗漆黑的太阳……
“这不是记忆。”她猛地松开陶俑,“是预警!”
当夜,所有火语者同时惊醒。
他们不受控制地走向最近的铸炉,用陶片割破手掌,将血滴入火焰。血与火交融的瞬间,冥界的轮回井突然喷出滔天黑雾!
欧阳义忠赶到时,井口己经爬满青铜血管般的纹路。更可怕的是,井水映出的不是冥界的倒影,而是那座本该消失的黑塔——塔身比从前更高,塔尖己经刺破云层,而塔底……
正缓缓升起一颗漆黑的太阳。
“沧溟的备份数据在重组!”紫月试图用幽族秘法封锁井口,却被反震得吐血倒地,“他在利用火语者的血脉共鸣……要复活真正的玄机宗!”
林小满突然冲向铸炉,徒手掏出一把燃烧的陶土:“不,他在求救!”
陶土在她掌心凝固,显现出一行小字:
“火种己污染,速毁黑日。”
黑塔完全降临的那一刻,整个冥界失去了颜色。
所有声音都消失了,连风都凝固成灰色的雕塑。唯有那颗漆黑的太阳悬在塔顶,表面蠕动着血管般的纹路,每一次脉动都让方圆百里的草木瞬间枯死。
最诡异的是,塔下整整齐齐站着三千火语者。他们眼神空洞,嘴角却挂着幸福的微笑,像在等待某种恩赐。
“检测到宿主。”黑日中传出机械化的声音,“文明重启程序……开始。”
三千道血线突然从火语者心出,全部汇入黑日!
林小满刚要冲上前,欧阳义忠却一把拉住她:“看他们的手腕!”
每个火语者的腕间,都浮现出一朵暮光花印记——和她的一模一样。
黑日的光芒突然扭曲。
本该被抽干生命力的火语者们,突然一个接一个地抬起头。他们腕间的花朵绽放出金光,竟顺着血线反向注入黑日!
“这是……”紫月震惊地看着自己的手掌——不知何时,她腕间也浮现出花印。
林小满突然明白了什么,转身看向轮回井。井水映出的黑塔内部,显现出被忽略的细节:
每一条青铜血管的末端,都缠绕着一缕金色根须……暮光花的根须。
“沧溟从来不是要复活玄机宗。”她轻声道,“他是在用黑日做诱饵……让所有被火种感染的人,都成为暮光花的养分!”
仿佛印证她的话,黑日表面突然裂开无数缝隙,金光从内部迸射而出。
黑日崩塌的过程安静得像一场雪崩。
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无数金色灰烬簌簌落下。灰烬触及之处,青铜血管化为粉末,火语者们相继苏醒,而那座通天黑塔——
像被雨水冲刷的沙雕般,一层层褪去外壳,露出内里真正的模样:
一株贯穿天地的暮光花。
花蕊中央,沧溟的虚影对她颔首微笑,随后化作万千流光,坠向人间各处。每一道光里,都包裹着一粒火种与一片花瓣。
欧阳义忠接住飘到面前的光点,里面传来沧溟最后的留言:
“新文明……该开花了。”
十年后,人间多了一座奇特的学院。
学院没有围墙,教室是散落在田野间的铸炉,教材是会讲故事的陶器。学生们被称为“护火人”,他们最重要的功课,是学会倾听火的声音。
林小满偶尔会去学院讲课,但她从不教法术,只教孩子们如何捏陶泥。
“为什么要学这个?”有个扎羊角辫的小女孩问。
她捏碎一块陶土,任火星在指间跳跃:
“因为最伟大的文明……”
“永远诞生于平凡的烟火。”
铸炉旁,欧阳义忠正在修补一个破陶罐。罐底刻着当年第一个火语者少女写下的字句,如今己经传唱成歌谣:
“火说,灰烬里藏着下一次燃烧的勇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