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萨满乌恩其盘坐在雪坡上，羊皮袄裹着佝偻的身躯，头顶的鹿角冠沾满霜花。他浑浊的双眼望向夜空，北斗七星的勺柄正指向东山狼穴的方向。
"天璇星暗了......"老人用枯枝般的手指划过星图，沙哑的嗓音像被风刮过的树皮，"狼星犯紫微，人狼之子要归位了。"
身后的雪地里，杆子蹲着抽旱烟，烟锅里的火星明明灭灭。他吐出一口浓烟，眯眼望向远处的山林："乌恩其老爹，您是说那狼崽子真是德彪家的种？"
老萨满没回答，从怀里掏出一块刻满符文的狼骨，扔进面前的火堆。火焰"嗤"地窜高，映出他脸上纵横交错的皱纹："看见没？火里站着个人影，左边是狼头，右边是人脸。"
杆子猛地站起来，猎枪撞在腰带上哐当响："我这就带人去东山！"
"急啥？"老萨满一把拽住他，"等参宿三星连珠，自然有人给你领路。"
山洞里，狼孩正用牙齿撕开一只冻硬的野兔。母狼趴在一旁，腹部的伤口结着黑痂，右前爪只剩半截——那是为救他摔下悬崖时折断的。
突然，母狼的耳朵竖了起来。狼孩立刻扔下兔肉，鼻翼翕动。他闻到了陌生的气味：松脂、火药，还有......人类汗液的酸臭。
"嗷呜——"洞外传来警戒的狼嚎。紧接着是"砰"的一声枪响，惊起满山乌鸦。
狼孩西肢着地窜到洞口。月光下，五个持枪人影正沿着山脊逼近，领头的汉子肩头蹲着只红毛狐狸——是杆子养的猎狐"火云"，最擅长追踪。
母狼一瘸一拐地跟过来，突然咬住狼孩的后颈往洞里拖。这是命令他躲藏的动作。但狼孩挣脱了，他抓起地上一根尖锐的鹿角骨，喉咙里发出低沉的咆哮。
杆子踩着齐膝深的雪往前摸，火云狐狸突然焦躁地抓他耳朵。
"咋了？"他刚问出口，就听见雪层下传来"咔嚓"声。
整片雪坡突然塌陷！五个猎户像下饺子似的掉进暗沟。杆子摔得七荤八素，抬头看见沟壁上密密麻麻全是狼爪印——这是个精心设计的陷阱。
"杆子哥！"年轻猎户二愣子指着头顶惊叫。
月光透过雪雾照下来，沟沿上站着个披头散发的人影。他半蹲的姿势像狼，手里却举着块棱角锋利的冰凌，正对着拴在沟边的绳索比划。
"别砍！"杆子大吼，"我们是来救你的！"
狼孩歪了歪头。这个动作让他乱发间露出一双眼睛——琥珀色的瞳孔像极了母狼，眼白部分却分明是人类。
"嗷呜——"
幽远的骨笛声突然响彻山谷。狼孩浑身一颤，这声音他太熟悉了——是母狼用死狼的腿骨做的笛子，只有狼群面临灭顶之灾时才会吹响。
杆子趁机抓住垂落的绳索。等他爬出雪沟，看见终生难忘的一幕：
百米外的悬崖上，母狼独对三只猎犬。它断爪的血在雪地上拖出长长的红线，却仍死死护着悬崖缝隙——那里露出半截狼孩常穿的狍皮袄。
"砰！"
不知谁开了枪。母狼踉跄了一下，突然人立而起，仰头发出凄厉的长嚎。
刹那间，整座山的狼嚎此起彼伏。松林里蹿出二十多条灰影，潮水般冲向猎户们。杆子看见领头的巨狼额间有簇白毛——是传说中咬死他儿子的东山狼王！
混战中，狼孩像道灰色闪电扑向杆子。老汉下意识举枪，却见少年猛地刹住，鼻子抽动着凑近他腰间——那里挂着个褪色的红布荷包，隐约露出半截银锁。
"啊...啊..."狼孩突然发出嘶哑的人声，手指颤抖着去够荷包。杆子这才看清，荷包上绣着歪歪扭扭的"平安"二字——是崔月红的手艺。
老萨满的预言在杆子脑中炸响。他缓缓蹲下，解开荷包取出银锁："认得这个不？你满月时戴的。"
银锁正面刻着"长命百岁"，背面是道陈年牙印——当年母狼叼走婴儿时留下的。
悬崖方向突然传来巨石滚落的轰响。狼孩扭头望去，恰好看见母狼被猎犬逼到崖边。它的独眼望向狼孩，突然咧开嘴，露出个近乎人类的笑。
然后纵身跃入深渊。
"阿——妈——！"
凄厉的喊声惊飞满山寒鸦。杆子目瞪口呆地看着狼孩跪地痛哭，额头顶着雪地，姿势却像极了对月哀嚎的孤狼。
夜空中，一颗流星划过北斗七星，坠向东山之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