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停了，风却更烈。
李德彪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深一脚浅一脚地往家走。他怀里揣着刚打的两只野兔，枪管还冒着热气。远处山坳里，几点幽绿色的光忽明忽暗，像谁撒了一把碎星子在雪地上。
“彪子，瞅啥呢？”同行的猎户老赵缩着脖子问。
德彪眯起眼，那绿光竟排成一线，蜿蜒着朝村子移动。“邪性……”他嘀咕一句，突然踢到雪里一块硬物，低头一扒拉——半截锈蚀的军刀鞘，缠着褪色的红布条。
老赵脸色骤变：“快走！这是‘鬼打灯’！”
东北老辈人传说，横死战场的冤魂会借磷火引路，专找活人替死。德彪啐了一口，却听见风中隐约传来“咔哒、咔哒”的金属声，像是皮靴踩碎冰碴的动静。
崔月红正给炕上的狼崽喂羊奶。这小畜生叼着布条裹的奶瓶，喉咙里发出“咕噜咕噜”的吞咽声，眼皮一耷一耷的。窗外突然传来黑子狂吠，奶瓶“啪”地砸在地上。
“作死的狗！”她撩开棉帘，却见院墙外飘着七八点绿火。最骇人的是火光映照下，雪地里赫然印着一排军靴脚印——前深后浅，像有人拖着腿走路。
里屋传来婴儿啼哭。崔月红抄起顶门杠冲出去，正撞见德彪翻进院墙。“当家的！后山坟圈子……”她话音未落，村口突然爆出凄厉的惨叫：“鬼子进村了——！”
二十名关东军顺着磷火指引摸进村。他们钢盔结着冰霜，刺刀挑开一户户门帘。小队长佐藤捏着张泛黄的地图，上面用红圈标着“李”字——三年前在此失踪的勘探队，最后传回的电报写着：“发现金矿，坐标……”
杆子家的土狗第一个被刺刀贯穿。老人抓起猎枪从炕洞翻出，子弹却卡了壳。佐藤狞笑着挥刀劈下，突然一道灰影从柴垛扑出——是那只被崔月红喂过的母狼！它咬住佐藤手腕，生生撕下块皮肉。
“畜生！”士兵们乱枪扫射，母狼纵身跃上屋顶，回头望了一眼崔月红亮着灯的窗户。
德彪踹开家门时，崔月红正用炕席裹孩子。“带崽儿从地窖走！”他塞给她一把火药枪。突然窗纸“嗤啦”裂开，母狼叼着狼崽蹿进来，把幼崽往崔月红脚边一甩，转身咬住德彪裤腿往外拖。
院外火光冲天。佐藤捂着流血的手腕，用生硬的中国话喊：“交出地图，不杀孩子！”德彪这才明白，鬼子要找的根本不是人，而是他爹临终前塞给他的那张狼皮地图——上面用狼血画着山金矿脉。
磷火实为日军使用的化学荧光剂，与村民迷信形成反差---
母狼突然仰天长啸。霎时间，整个村落的阴影里亮起无数绿眼睛。
当第一匹狼咬断鬼子咽喉时，崔月红正抱着婴儿爬进地窖。她最后看见的画面是：德彪把地图塞进狼崽嘴里，母狼像箭一般叼起它冲向山林；佐藤的军刀砍进德彪肩膀，血喷在雪地上像泼了一瓢红高粱酒。
枪声渐稀时，黑子浑身是血地刨开地窖门。崔月红刚探出头，背后猛地刺来一刀——是个受伤的鬼子兵。黑子扑上去咬住那人喉咙，刺刀却也捅穿了它的肚腹。
黎明前，母狼带着狼群返回村庄。它在崔月红的尸体前静立片刻，突然叼起啼哭的婴儿，踏着血印走向雪山。
狼群实为自然对侵略者的报复，矿藏代表人性贪婪---
风雪很快掩埋了一切，只有半截烧焦的门框上，留着几道深深的狼爪痕。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