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的心态不仅是妈妈为她做好启蒙,很大程度上也受了小姑的影响。
小姑从来不会避讳和温窈提起逝世的父母亲。
小的时候和她讲故事讲的都是爸爸妈妈当初是怎么认识的,爸爸出警时的英勇事迹。
“就像黑猫警长?”温窈问。
小姑点点头,“爸爸比黑猫警长还要威风勇敢。”
温窈的爸爸在她两三岁的时候就牺牲了,妈妈从前不常和她提起,她对于爸爸所有的了解都来自小姑的讲述。
“风越来越大了,我待到西十分,还有八分钟,你要是喜欢今天的向日葵,就吹吹我的伞。”温窈慢慢开口。
今天早上的冷风就没有断过,她的话音一落,自然能被裹着雪粒的寒风吹得睁不开眼。
但是她还是笑了一声。
就当你很喜欢吧。
温窈又静静地站了一会儿,心理预期的时间一到,她转身准备离开,却突然听见不远处的争吵。
“你跟着你妈这么多年,她就是这么教你说话的?”男人嘶哑的声音带着愤怒。
温窈下意识回头,隔着将近十米的距离,看见不远处某座墓碑前立着的两人。
刚才发怒的男人穿着一身黑色大衣,里面是一身铁灰色的西装,跟在他身边撑着伞的女人很眼熟。
温窈定睛看了一会儿,认出那人是林昭。
她穿着一身黑色的羊绒大衣,黑色长发在脑后松松地挽起来,搭在男人外套上的手安抚似的拍了两下,似乎是在劝他别动气。
“我说了,我妈的事用不着你来管,你出现在这里,只能是脏了她的墓地。”少年的声音冷沉,甚至带了一丝少有的戾气。
很显然,站在他们两人面前,背对着温窈的人应该就是许彦白。
温窈听见熟悉的声音,止住步伐。
他今天穿了一身黑色的长款羽绒服,举着一把透明的雨伞,背影在风雪里飘摇,往日凌厉惹眼的气质消失殆尽,看起来有些落寞。
“阿彦……和你爸爸讲话非要这么冲吗……”林昭声音温婉,微微皱着眉看人时总有一种破碎的瑰丽感,她眼底红了一片。
许彦白并不说话,只是撑着伞蹲下身,拂去了身前墓碑上积攒的细雪。
许伯山咳嗽了两声,紧了紧身上的那件大衣,视线放在墓碑上,刚才的情绪己经完全平和,他久久地盯着碑上的刻字,叹出一口气,提步离开。
林昭跟在他身后,撑着伞,眼神中有犹豫,最后也跟着许伯山离开。
离开的途中,她一眼看见站在不远处的温窈,脚步微微顿住。
温窈和女人对上视线,又不着痕迹地错开目光,往墓园外走去。
鹅毛大雪洋洋洒洒地飘着,她的围巾下摆也被风吹乱,眼看着男人和林昭一起上了一辆黑色的迈巴赫,林昭却又突然打开车门,下了车。
“同学,今天的雪太大了,天气很冷……”林昭踩着高跟鞋,站定在她面前,身上有着淡雅清冷的香水味道。
她嗓音温和地说:“能不能麻烦你一会儿找个借口,把许彦白带走?”
温窈有些茫然,举着伞把的手一时僵住,微微睁大了眼睛,“我吗?”
“他之前找我帮忙查过你比赛的监控,阿彦他一般很少主动开口找我们帮忙的,你和他的关系肯定不差。”林昭语气认真地说,又补充一句,“今天的天气太冷了……他在这边待久了容易着凉生病……”
女人的肩身上渐渐地落了一层白色的雪花,那张精致的鹅蛋脸素净瓷白。
也许是因为今天的场合比较肃穆,所以她没有画太浓的妆,和之前见过的几次妆容精致的模样有些出入,但身上那股柔和的气场始终不变。
温窈的大脑大概也被风吹得有些冻住,整个人都有些愣,但是还是礼貌性地点了点头,“好。”
“麻烦你了。”女人微微朝她躬身,仪态很好。
说完这句话,她转身离开,再次坐进了那辆迈巴赫里。
待车子离开,温窈走到了不远处的公交站台。
冷风掀起她的围巾,也吹起她耳边披散的头发,她扯了扯头上的毛线帽,有些发愁。
这个任务看似简单,行动起来却有些难。
她不知道还有什么借口能把许彦白从墓园里喊走。
妈妈去世以后小姑怕她有心理阴影,或者是在原来的学校受到同学欺负,所以给她转了学,特意转到距离妈妈的墓地最近的一所小学。
“你要是想妈妈了,从你们学校坐7路公交车,两站路就到公墓,记住了吗?”小姑送她去上学时交代一句。
温窈那个时候挺低沉的,每天都闷闷不乐,她背着书包点点头,当天下午就自己一个人坐车去了墓园。
待到很晚,天色将黑。
小姑当时还怀着孕,大着肚子赶过来,身后跟着紧张的小姑父。
“你的电话手表怎么不用?”小姑快急出眼泪,巴掌都扬在半空中,最后又在看见墓碑前坐着的小小的温窈而泄气。
“没电了……”温窈无辜地摇摇头,语气有些委屈。
小姑忽然就紧紧地搂住了她,埋在她肩上落下两滴泪来,“你吓死小姑了知道吗……”
温窈也跟着她哭。
那个时候确实一个人能在墓园里待到天荒地老。
温窈微微回神,看着面前经过的一辆7路公交,才发觉自己错过了一班车。
她干脆首接转身又往墓园里走去。
走了一会儿,远远地看见一排排落着雪的墓碑,也看见蹲在其中一块碑前头上扣着羽绒服帽子的男生。
温窈插着兜,不紧不慢地走到他身后,仔细地看了一会儿那块碑上的内容。
上面石刻的名字是“沈穆”。
女人笑得温柔浅淡,目光很温和,在大雪纷飞的隆冬时节也依旧能感受到她生前也许给他人带来过的暖意。
温窈轻咳了一声。
蹲在地上撑着伞的人似乎并没有注意到她的存在。
她又咳了一声。
许彦白这次回了头。
他看起来有些憔悴,眼下有乌青,眼底微微泛着红,鼻尖也被风吹红。
“这么巧?”温窈开口,扯了个笑。
许彦白站起身来,撑着伞,揉了揉脸,声音有些哑,“你怎么会在这里?”
温窈指尖绕着围巾下摆的细条,朝他对面不远处的一处墓碑扬了扬下巴,“我妈住这儿。”
那座墓碑前的向日葵被风吹倒,花束上还落了一层雪,但是依旧挡不住醒目又张扬的橙黄色成为这片冷清寂静的墓地里最鲜艳的色彩。
许彦白妈妈的碑前是一束温柔素净的白色洋桔梗,大雪落在花瓣上,混杂成一片洁白,也覆盖掉一些将开未开的浅绿色花苞。
她的话首白又不同寻常,倒是让许彦白愣了一会儿。
首到看见那束向日葵,才慢慢地反应过来,温窈的妈妈也葬在了这片公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