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撞开积满蛛网的木门时,月光正好漫过她的锁骨。蚕女跪坐在织机前,银发像蚕丝般垂落,手指在月光里翻飞如蝶。
"这料子织得忒慢。"我斜倚门框,金箍棒在青石板上敲出火星,"给俺老孙做件披风,用你身上这层薄纱就挺合适。"
织梭"咔"地停在半空。她转头时发梢扬起细碎的银粉,瞳仁是琥珀色的。"大圣可知,"声音比春蚕吐丝还轻,"凡碰过我丝绸的,都化作茧中枯骨了?"
我大步跨过满地蚕蛹,靴底碾碎几颗莹白的卵。织机上的绸缎泛着珍珠光泽,分明浸着妖气。"巧了,俺就爱在美人坟头跳舞。"捏住她下巴的瞬间,三十六个丝茧突然从梁上坠下,雪蚕丝勒住我的脖颈。
蚕女睫毛轻颤:"大圣的喉结在跳。"她食指绕着银丝,"像困在琥珀里的甲虫。"
金箍棒骤然伸长,将整座织坊屋顶掀翻。碎瓦如雨落下,我顺势搂住她的腰肢滚到院中。月光浇在她瓷白的脸上,我才发现她赤着的脚踝系着龙筋锁——西海龙族惯用的把戏。
"敖广那老泥鳅派你织战袍?"我扯断锁链时,她疼得咬破下唇。血珠滴在锁骨窝里,像红珊瑚嵌进白玉。
蚕女忽然轻笑,指尖划过我胸膛:"大圣心跳得比战鼓还急。"她褪去半边纱衣,露出肩头淤青,"要跳舞吗?在龙血染红的茧房里。"
我对着云层吹口哨,十万八千根猴毛变作火蚕,瞬间吞噬了整座织坊。火光映得她双颊绯红,我咬住她耳垂低语:"带你去云头上跳,让那些神仙睁大狗眼瞧瞧,最美的绸缎该裹着怎样的身子。"
她终于在我怀里颤抖起来,不是恐惧,是月光落在春冰上的那种战栗。当第一缕晨光刺破云层时,我正用金箍棒搅动天河,给她变出七千里长的彩虹绸。她在虹桥上赤足奔跑,银发与彩绸缠绕成我见过最野的瀑布。
蚕女赤脚踏上虹桥时,云絮正裹着桂花香漫过南天门。我把金箍棒缩成银簪,别在她发间:"穿这么透的纱衣逛市集,当心被凡人当妖精供起来。"
"大圣不正是妖精头子么?"她指尖绕着彩虹绸,细绸忽地缠住我手腕,"看那糖画摊子——东海夜叉举着钢叉当招牌呢。"
人群突然裂开道缝隙。卖糖葫芦的老汉竹签脱手,山楂果滚到蚕女脚边。她弯腰时银发垂地,沾起三粒红尘,却见那糖葫芦草靶子轰然炸开,窜出个青面獠牙的夜叉。
"敖广派你来收蚕丝钱?"我踩住夜叉尾巴,金箍棒挑起他腰间玉牌,"哟,还是三太子亲卫。"
夜叉喉咙里咕噜作响,突然吐出团黑雾。蚕女甩袖抖开彩虹绸,漫天水雾竟被绸缎吸得干干净净。"这招我在龙宫见多了。"她将绸缎甩向糖画炉子,黑雾遇火化作青烟,"大圣可知,龙涎遇热会变催情香?"
围观人群突然痴笑连连,卖胭脂的妇人抱着货郎啃起来。我拔根毫毛变出芭蕉扇,把整条街的荒唐事都扇进东海,转头却见蚕女耳尖泛红,指尖正绞着半截彩虹绸。
"你这妖女..."我箍住她手腕按在酒肆砖墙上,她发间金簪突然伸长,堪堪抵住我喉结,"算计到俺老孙头上了?"
瓦当滴落的雨水在她锁骨积成小洼,她突然仰头含住我的耳垂:"大圣的汗是桃香呢。"温软舌尖划过耳廓时,三十六个丝茧从她袖口滚落,落地化作青衣侍女,把冲来的虾兵蟹将裹成蚕蛹。
我咬破指尖在她后背画符,鲜血渗入纱衣竟绽出红莲纹:"敖闰那老泥鳅在你身上留的追踪咒,该清清了。"她吃痛弓起腰肢,银发如瀑扫过我的金箍,发丝缠住棒身时迸出火星。
市集尽头忽然传来龟甲相撞声,八百岁的老龟丞拄着珊瑚杖咳嗽:"大圣可知,这蚕女的血能养龙胎?三太子正缺个..."
金箍棒劈碎珊瑚杖前,蚕女己甩出七根银针钉住老龟西肢。她踩着龟壳轻笑:"回去告诉三太子,当年他生吞我母亲时,就该想到有只蚕宝宝会咬破龙肠。"说罢将彩虹绸塞进龟壳,那老龟顿时缩成铜钱大小,被踢进路边赌局的骰盅里。
暮色染红客栈灯笼时,我发现蚕女蜷在瓦檐啃冰糖葫芦。糖衣在她唇间融成蜜色,她忽然递来半颗山楂:"原来凡人吃甜食会笑。"
我嚼碎山楂核,就着她唇上残糖吻过去:"笑算个屁,俺要你哭。"她咬破我舌尖时,二十八星宿的灯笼恰好亮起,银河泼在我们交缠的发丝上,像给黑夜烫了道金边。
瓦片下传来掌柜的咒骂,说哪个天杀的在屋顶养蚕。蚕女笑得发抖,把沾着糖霜的手指按在我胸口:"明日去东海掀龙王榻,大圣可要穿我新织的战袍?"
东海在月光下像块发霉的翡翠。蚕女把彩虹绸缠在我腰间打结时,故意勒紧三寸:"大圣的腰比蟠桃宴的舞姬还细。"
"再勒紧些,"我反手拍在她臀尖,"等会掀龙王榻时,你就知道俺腰力..."话音未落,海面突然凝结成镜,倒映出三十三重天宫。巡海夜叉的铜锣声从镜中渗出,震碎了我们脚下的礁石。
蚕女拔下金簪划破掌心,血珠坠海竟化作红珊瑚林。龙宫在珊瑚缝隙里扭曲成怪诞模样,虾兵蟹将的甲壳上全烙着蚕女的脸。"敖广老儿就爱玩幻术。"我扯断两根睫毛变出火把,"烧他娘的..."
"别动!"蚕女突然贴着我后背,舌尖舔走我耳后汗珠,"你闻,咸腥里混着桂花香——这是西海三公主的梳妆镜碎片。"她撕下袖口纱衣罩住我们头顶,龙宫幻象顿时碎成千万片,露出海底真正的森森白骨。
敖广的黄金榻竟是用蚕蜕堆砌的。老龙王正捏着根银丝挑牙缝,见到我们时龙须抖落几颗珍珠:"泼猴带着小宠物回笼了?"
蚕女的银发无风自动,我听见她磨牙声比惊雷还利。金箍棒砸碎龙榻瞬间,无数蚕蛹从废墟中爆开,黏稠丝线缠住敖广的龙爪。"大圣看好了,"蚕女指尖银丝泛紫,"这才叫真正的龙袍。"
丝线勒入龙鳞的滋滋声里,敖广现出原形翻滚。蚕女踏着龙角冷笑:"当年你剥我母亲蚕衣制旗,可想到有天会被蚕丝剐鳞?"她甩出彩虹绸裹住龙目,敖广惨叫震塌了水晶宫梁柱。
我趁机撬开龙宫宝库,蟠桃酒泼在蚕女脚踝的旧伤上:"用这个洗洗,比东海盐水带劲。"她醉眼朦胧地骑在龙颈上,突然朝我砸来颗夜明珠:"傻子!那是西王母的合卺酒!"
热流从丹田窜到金箍棒时,蚕女正用龙筋编发带。她耳垂滴着龙血,转身撞见我通红的眼睛:"大圣这是..."话没说完就被我按在褪鳞的龙腹上,敖广的哀鸣成了最荒唐的助兴鼓点。
"要在龙王塌上才算报仇。"我咬开她颈间丝绦时,彩虹绸自发缠住龙角支起纱帐。蚕女喘息着勾住我后背:"泼猴...你心跳...在学我的蚕咒..."
当敖广因羞愤自断龙须时,蚕女正蘸着龙血在我胸口画符。坍塌的龙宫外透进天光,她忽然把冰凉的手按在我心口:"当年母亲被吞时,我隔着龙腹听见的心跳也这般响。"
我捏碎敖广的护心鳞塞进她手心:"收好,下回给西海龙王打副镣铐。"她忽然笑出泪花,把龙鳞佩在发间,银发上一点金红,像雪地里燃起团火。
潮水退去时,我们在龙宫废墟里翻出个青铜匣。蚕女刚触到匣上蟠桃纹,整个东海突然响起天钟——那匣子竟装着王母的云锦肚兜。我搂紧蚕女腾空时,她还在云锦肚兜上织了颗仙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