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契约碎裂的刹那,北极柜山的极光骤然扭曲。冰晶坠地的脆响裹挟着上古咒文崩解的回声,相繇八首鳞甲间迸裂的青焰如星辰陨落,将漫天风雪染成幽碧色。第九首蛇瞳赤红如血,獠牙间混沌残息凝成粘稠黑雾,蛇躯一寸寸融进冰渊裂隙时,鳞片剥落的声响宛如万鬼啜泣:「待共工重临——」尾音尚未消散,极光中浮动的黑雾己凝成狰狞图腾:九首蛇身缠绕断剑,剑锋滴落的正是刑天颅血。
凤主九姚踉跄后退,指尖冰锥「咔嚓」刺穿掌心。蜿蜒在她脖颈的蛇纹突然暴起,青黑鳞片如活物般啃噬肌肤,她却浑然不觉般盯着九凤的残翼。三百年前那个风雪夜,相繇冰窟中婴孩的啼哭穿透冰壁,她亲手剜出幼子心头血注入契约时,何曾想过这滴血会凝成今日的苍焰?
「早知你承的是刑天颅血......」她喉间溢出的叹息被风雪绞碎,化作冰铃坠地的清响。当年襁褓中蜷曲的赤羽,如今己焚尽凤族虚伪的体面。
「族长三思!」二代长老枯槁的手掌猛拍冰案,《凤族礼仪典籍》的金漆封皮簌簌剥落,露出内页焦黑的「弑亲」血咒。他银须上凝结的冰渣随怒吼震颤:「悖逆血脉,毁契弑亲,当刻名于火葬碑!剔骨剜心,以净族魂!」
「刻碑!刻碑!」凰羽的金翎冠炸开烈焰,羽刃割裂的寒风裹挟冰碴,在祭坛上刮出刺耳锐响。金斗的玄冰链如毒蛇缠住九凤脚踝,冰刺扎入赤羽的瞬间,苍焰自九凤瞳底爆燃。
「滚出柜山!」金斗的嘶吼尚未落地,冰链己熔作赤金流浆。滚烫的金液滴落玄冰,竟蚀出凤凰浴火重生的图腾——羽翼舒展处,正是九凤残翼投下的阴影。
九凤掠过冻结的族人,羽梢扫过母亲发间冰铃。三百年前那串为婴孩祈福的铃铛,此刻正映出她燃烧的左瞳:星轨轮转间,司灵神女补天的五指与她残翼指骨重叠,刑天血咒却在右眼凝成赤色漩涡。涅槃火坑的白焰冲天而起,灼穿云层的火光中,她额间五色纹如星斗炸裂。
「有此族人——」残翼掀起焚风,祭坛冰柱轰然坍塌。白焰中浮动的凤族图腾寸寸龟裂,映得她眉眼如淬火的刀刃,「我亦相离!」
02
月轮碾碎乌云的裂响,惊醒了归墟海沉睡的蜃气。
九凤跌坐在冰礁畔,鎏金极光如神女垂落的衣带,缠绕着她逐渐舒展的躯体。畸变的左翼化作莹白碎屑消散,蜷曲指骨「咔嗒」伸展成纤长指尖,苍焰在掌心凝作流云纹路时,海面倒影惊得从从兽松了口——冻鱼「啪嗒」坠地,在冰面砸出星形裂纹。
「主人化形啦!」瑞兽绒毛炸成蒲公英,鹿角苔藓簌簌掉落,「比薰华果蜜还剔透!比五色石还——」
【无耻瑞兽!偷鱼顺鳞还敢聒噪!】刑天剑柄倏地腾空,剑穗甩出的鱼腥气在空中烧出金纹。青铜眼瞳瞪向从从兽鼓胀的肚皮,那里正凸出相繇巢穴特产的硫磺晶轮廓。
「老秃剑闭嘴!」从从兽跃起时鹿角「咚」地撞上剑格,一兽一剑滚作雪团。刑天剑柄的怒吼震碎冰晶:【本座的蛟绡剑穗岂能沾鱼腥!】
「相繇茅坑的冻鱼堆成山!本大爷拿点怎么了!」从从兽尾巴卷起冰碴猛砸剑柄,却见九凤腕间桑叶铃无风自鸣。海面倒影中的女子广袖流云,眉心血咒如朱砂点染,分明是司灵神女补天之姿,偏生眼尾戾气横生,惊得浪涛骤然凝滞。
「找剑身。」九凤拎起刑天剑柄,苍焰灼得青铜沁出泪光。剑柄嗡鸣着浮现残缺星图,南天某处正闪烁血芒。
「顺便——」她指尖轻点,硫磺晶裹挟的冻鱼突然窜起幽蓝火苗。
「吃烤鱼!」从从兽尾巴卷来三串冰湖银鱼,鱼鳃上的硫磺晶被苍焰熔成蜜色糖浆。刑天剑柄气得剑纹赤红:【本座剑穗不是烤肉签!】
九凤轻笑出声,笑声惊起归墟海万千冥鸥。她踏着刑天血咒凝成的冰桥走向彼岸,桥下黑潮中浮动的却不是海水——而是相繇溃散的怨气,正试图缠住她裙摆。
「哗啦——」
身后传来冰原崩塌的轰鸣。北极柜山主峰九道冰棱齐根断裂,极光中垂落的却不是星辰。司桑神女小薰的金丝穿透云层,将凤族名册上「九凤」二字一寸寸绣成火种。燃烧的名字坠入南海,霎时点燃千里薰华草田。
朝阳谷的老槐树上,圆圆腕间桑叶铃叮咚作响。她仰头望着天穹裂缝中游弋的赤羽,轻声问道:「胡爷爷,九凤姐姐在烧星星吗?」
胡长老灌了口雪酿,酒气混着叹息晕开:「她烧的何止是星星......」
海风卷浪时,九凤残翼褪尽的左肩忽然刺痛。刑天剑柄映出的星图中,白民国的雪山之巅,一柄无头巨斧正在苏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