防盗门推开时扬起的灰尘在晨光里跳舞，高阳刚的摄像机红灯己经亮了三分钟。
"王老师，您这胆子还没耗子大。"他嚼着口香糖，镜头怼到我发颤的喉结，"要不咱们换个选题？去拍广场舞大妈大战卖保健品的？"
我攥紧淘宝买的桃木剑，防盗门在背后自动闭合的闷响惊得我跳起来。高阳刚的笑声撞在贴着奖状的墙上，那些"三好学生"的金字在霉斑里泛着诡异的橘红。
儿童房的门把手上还挂着奥特曼钥匙扣。我蹲下时看见门缝里渗出的蜡笔画，歪扭的太阳长着獠牙，彩虹是血红色的。"这家人..."我刚开口，高阳刚的镜头突然发出刺耳电流声。
玩具车从床底钻出来，蓝白校服整整齐齐叠在积灰的飘窗。我打开录音笔的手停在半空——监控屏幕上分明有两个矮小的影子从镜头前跑过。
"卧槽！卧槽卧槽！"高阳刚的摄像机哐当砸在地上，广角镜头里，奥特曼钥匙扣正在顺时针转动。我后背抵住冰凉的墙壁，听见阁楼传来弹珠落地的脆响，一声，两声，三声，然后是大片弹珠倾泻而下的轰鸣。
"妈妈说要乖乖吃药。"女孩的声音混在弹珠声里，我这才看清墙纸下密密麻麻的儿童身高刻度。最高那条停在一米二，标注日期是2021年9月13日——灭门案发生前七天。
高阳刚的烟头在昏暗里明灭："王，你觉不觉得空调出风口像在呼气？"我看着他被冷汗浸透的后背衬衫，突然发现飘窗上的校服不见了。儿童床的护栏发出吱呀声，仿佛有看不见的重量正缓缓躺下。
阁楼木梯突然塌了半边，扬起的灰尘里浮现半张女人脸。我抄起桃木剑乱挥，剑柄挂着的五帝钱哗啦作响。"傻逼！你戳中老子屁股了！"高阳刚的骂声被刺耳的童谣截断，老式录音机在衣柜顶层自动旋转，磁带唱着走调的《虫儿飞》。
手电筒光束扫过天花板时，我们同时僵住了。密密麻麻的蜡笔画铺满整个屋顶，画中女人牵着两个孩子走向燃烧的太阳，每幅画右下角都写着"妈妈错了"。最角落的画框里，全家福照片被刀片割出漩涡状的裂痕。
高阳刚突然拽着我往门口冲："跑！王你他妈快..."他的尾音被防盗门重重闭合的巨响吞没。黑暗中响起打火机擦动的声响，一簇火苗照亮女人浮肿发青的脸，她怀里的泰迪熊还在往下滴水。
"小宝的退烧药..."她黑洞洞的眼窝转向儿童床，"明明喂了双倍剂量啊..."
高阳刚的摄像机还躺在地上拍摄，取景框里我举着桃木剑劈空气的蠢样被录得清清楚楚。女人怀里的泰迪熊突然发出电子音："爸爸的胡子扎扎——"这他妈是灭门案受害者的语音玩具。
"大姐，我们给您孩子烧过纸钱的！"我声音劈了八度，后背撞上冰箱门。冷冻层的霜雾里露出半盒没吃完的哈根达斯，生产日期停留在2021年9月12日。
女人腐烂的手指戳进冰淇淋盒："小宝嫌药苦..."她脚踝拴着的电子脚镣突然闪烁红光，我这才注意到她左腕戴着住院手环。高阳刚突然抓起自拍杆捅向天花板，藏在吊顶里的老式药盒哗啦啦洒下来，奥施康定药瓶在地板上咕噜噜打转。
儿童床发出吱呀声，两个透明的小孩正坐在床边晃腿。穿红裙的女孩舔着冰淇淋勺："妈妈说吃完冰淇淋要打针。"男孩突然从床上栽下来，后脑勺裂开的伤口涌出黑色粘液。
"跑反了！"高阳刚揪着我衣领往厨房冲，灶台上锈迹斑斑的平底锅里，西个焦黑的荷包蛋正在冒泡。油烟机突然轰鸣，排风口倒灌进刺骨的寒风，吹散了女人身上福尔马林的味道。
我踩着洗碗池往通风口钻，摸到满手结块的香灰。高阳刚突然把自拍杆调成电击模式，蓝紫色电火花照亮了藏在排风管里的黄符纸，朱砂画的镇魂咒被撕成了雪花状。
"妈妈在找这个吗？"红裙女孩不知何时趴在洗碗池边缘，摊开的手心里躺着半片抗抑郁药。她脖子上的淤青像朵凋谢的花，我突然想起警方通报里写的"长女被枕巾勒毙"。
阁楼传来重物坠地声，我们顺着歪斜的木梯爬上去，发现满地散落的油画棒里混着带血的牙齿。高阳刚的镜头扫过墙角，突然怼着一幅未完成的画颤抖——画里穿病号服的男孩躺在星空下，右下角用铅笔写着"等妈妈病好了就去看火箭"。
"您儿子得的是急性淋巴细胞白血病。"我举着从主卧翻到的病历本，手电筒光扫过治疗费用清单最后的红色印章：放弃治疗。女人的尖啸震碎了阁楼窗户，月光像碎玻璃扎进我的眼球。
高阳刚突然扯开衬衫，露出纹在胸口的钟馗像："操！老子祖上三代跳大神的！"他抄起我买的劣质桃木剑，剑尖沾着香灰捅向虚空。女人腐烂的脸突然出现网格状裂痕，就像被摔碎的瓷娃娃。
两个小身影从月光里浮现，男孩手里攥着半截蜡笔："妈妈说全家人都不会痛了。"他们身后的星空开始燃烧，我听见医院监护仪的滴答声与童谣混成一片。高阳刚的纹身在渗血，钟馗的眼睛突然转向我这边。
当第一缕阳光刺穿排风扇时，我们瘫在积满雪花的电视机前。监控视频显示凌晨三点十七分，玩具车自己撞开了床头柜抽屉，露出里面西张迪士尼门票。有效期至2021年9月15日。
高阳刚把烧焦的摄像机揣进怀里："王，你视频账号要炸。"他指着我口袋里鼓起的异物——不知何时多了盒未拆封的退烧贴，包装上印着奥特曼图案。
走出单元楼时，晨练大妈正对着凶宅窗户指指点点。三楼的窗帘突然无风自动，隐约现出两个挥手的小影子。高阳刚猛灌二锅头："下周去迪士尼？"
我捏着发烫的手机，相册里多了张模糊的照片：星空下的长椅上，穿红裙的女孩正在喂泰迪熊吃冰淇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