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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赌鬼遗愿

夜色像块浸透墨汁的棉布笼罩北京城时,苏桥正在擦拭她的青铜罗盘。

玻璃门被撞开的声响惊得罗盘指针猛地一跳,年轻男人踉跄着跌进来,领带歪斜地挂在皱巴巴的衬衫上。

"听说您能帮死人完成心愿?"

男人从Gucci手包里抖出张银行卡拍在桌上,"我爸三天前走的,追悼会上差点诈尸。"

他推了推金丝眼镜,程序员特有的黑眼圈在顶灯下泛着青灰,"殡仪馆化妆师给他换寿衣时,发现他右手死死攥着张幺鸡。"

苏桥用指甲轻叩银行卡:"周小海先生,令尊的遗愿该不会是..."

"再打一圈麻将。"

周小海从手机相册调出张照片,画面里躺在冰棺的老头左手比着"六"的手势,右手食指诡异地戳在透明罩子上,指甲缝里嵌着半片麻将花纹,"葬礼第二天,胡同口王瞎子说看见我爸蹲在槐树底下搓树叶,嘴里念叨'清一色还没听牌'。"

罗盘指针突然开始顺时针打转,苏桥瞥见男人背后腾起缕灰雾,隐约聚成个穿跨栏背心的虚影。

"定金二十万,事成付尾款。"

她将罗盘往灰雾方向推了推,"但需要您父亲生前最常摸的牌。"

次日下午,苏桥捏着周小海给的地址钻进烟袋斜街。

青砖墙根下,几个穿老头衫的大爷正围着石桌打扑克,竹椅子旁歪着半瓶牛栏山。

"哟,找老周打牌?"

戴棒球帽的大爷嘬着牙花,"上礼拜三那局绝了!老周攥着张发财愣是憋出个海底捞月,赢了老李头三个月退休金。"

他忽然压低声音,"不过最后那把幺鸡他死活不碰,说什么'要给儿子留套房的首付'。"

苏桥的笔记本突然哗啦啦翻动,停在画着麻将桌的那页。

当她掀开胡同深处那间棋牌室的塑料门帘时,霉味混着烟味扑面而来。

柜台后的老板娘正往关公像前摆供果,香炉里插着三支断头香。

"姑娘找人?"

老板娘用鸡毛掸子扫了扫积灰的自动麻将机,"老周最后那月总坐东南角,说要借财神位旺运势。"

她忽然盯着苏桥腕间的檀木手串,"他临走前留了包东西,说要是来个戴念珠的姑娘就给她。"

油纸包里是副竹制麻将,幺鸡背面用圆珠笔写着"给小海买房"。

苏桥拈起那张牌,听见清脆的骰子声在耳畔响起。

头七那晚,周小海缩在事务所沙发里看苏桥布阵。

八仙桌上摆着从棋牌室拿来的麻将,西角各压着金元宝,青瓷碗里糯米掺着朱砂,三根安魂香在空调风里明明灭灭。

"子时阴气最重,令尊的魂识会附着在最熟悉的物件上。"

苏桥将老周的遗照摆在正北位,照片突然"啪"地倒扣在桌面。

阴风卷着纸钱在屋里打转,麻将牌开始哒哒跳动。

灰雾凝成穿背心的老头一屁股坐在东南方:"三缺一啊闺女!"

老周的鬼魂伸手去摸牌,半透明的手指却穿过幺鸡,"嘿,早知道该多给关二爷供几瓶二锅头。"

"您要的牌局。"

苏桥将特制麻将推过去,竹牌触到鬼魂竟泛起青光,"但按规矩,得拿等价的东西下注。"

老周挠着后脑勺,背心领口露出心电监护仪留下的胶印:"押这个成不?"

他掏出张泛黄的三好学生奖状,"小海五年级得的,当年说要拿这个换我戒赌..."鬼魂的声音突然发闷,像被什么东西卡住喉咙。

牌局进行到戌时,周小海己经输光了所有奖状。

当老周摸到第十三张牌时,眼窝里的幽蓝鬼火突然暴涨:"清一色单吊幺鸡!"

他猛拍桌子,魂体开始变得透明,"密码是...是小海生日..."

最后一张幺鸡化作青烟消散时,纸钱上的数字突然渗出朱砂。

周小海攥着写有"020713"的纸钱,听见窗外槐树叶沙沙作响,像极了洗牌的声音。

麻将馆关公像的眼睛在月光下泛着诡异红光。

苏桥踮脚去够那柄三尺长的青铜偃月刀,刀身突然"咔嗒"弹出一截暗格。

周小海举着手电筒的手在抖,光束里飘着细小的香灰。

"二月十七日凌晨一点半。"

苏桥用罗盘测着刀柄刻痕,"令尊生前常说的数字?"

周小海突然撞翻供果盘,苹果滚到香案底下发出空洞回响:"去年我爸被高利贷追债,说要在龙抬头之前凑够钱..."

他扯开暗格里泛潮的油纸包,购房合同扉页粘着张当票,抵押物栏赫然写着"周建国(老周)左手小指"。

阴风骤起,关公像的髯须簌簌抖动。

苏桥腕间檀木珠突然崩断,二十西颗珠子在瓷砖上跳成八卦图形。东南角的自动麻将机发出洗牌声,显示屏亮起血红的"13"。

"十三年前..."

周小海摸着合同签名处晕开的蓝墨水,"我爸左手小指就是在麻将馆被剁的。"

他忽然抓起供桌上的二锅头灌了一口,"债主说要么还五十万,要么让我上不成大学。"

麻将机吐出的第十三张牌泛着尸斑般的青色。

苏桥用朱砂笔在幺鸡背面描摹,竹牌突然显出血丝纹路,渐渐汇成北京市中心某高档小区的户型图。

"令尊押上手指不是为了赌债。"

苏桥用罗盘压住躁动的牌,"这局麻将赌的是你的未来。"

老周鬼魂再次现身是在朝阳区某栋烂尾楼顶。

他蹲在生锈的钢筋上啃猪蹄,油渍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的光泽。

"当年在这砌墙一天能赚一百二。"

老周的背心破了个洞,露出背后文着的麻将花色"發","给小海存够学费那晚,工头请吃红烧肉。"

鬼魂的喉结上下滑动,"肥肉颤巍巍亮晶晶,像幺鸡的翡翠牌面。"

周小海攥着购房合同的手开始发抖。

十二年前那个暴雨夜,父亲带着浑身水泥味回家,左手缠着渗血的纱布,却说是在工地摔的。

"您用三局麻将赢回购房资格。"

苏桥点燃特制线香,烟雾凝成当年赌局的幻象,"但对方要的不是钱。"

幻象中年轻十岁的老周猛拍桌子:"拿我手指下注可以!"

他小指上的金戒指卡在桌缝,"但要立字据,我儿子大学毕业前不许动他!"

赌桌对面戴大金链的男人笑着亮出刀,刀柄镶着和周小海手包里同款的Gucci标志。

周小海突然冲向幻象中的父亲,却穿透鬼魂摔在水泥地上。

他摸到口袋里的当票,背面用烟头烫着一行小字:"儿啊,爹这辈子最大的杠上开花,就是把你从城中村杠进了写字楼。"

苏桥掀开砂锅盖时,烂尾楼里腾起琥珀色的雾气。

三肥七瘦的肋条肉在冰糖里滚成玛瑙色,桂皮八角在汤面上跳着华尔兹,二十西个檀木珠沉在锅底吸饱了油花。

"火候差三分钟。"

老周的鬼魂蹲在脚手架上诉苦,魂体比上次淡了许多,"当年我给工友烧这道菜,得用工地安全帽当锅——哎丫头你花椒放多了!"

周小海突然夺过锅铲。

这个穿格子衬衫的程序员竟记得十三岁生日那晚,父亲用搪瓷缸煨的红烧肉飘着同样的焦糖香。

他颤抖着往锅里撒了把白芝麻,那是母亲生前最爱加的配料。

砂锅突然迸出青光,肉香凝成实体缠绕鬼魂。

老周"哎哟"一声跌进汤里,油花溅到购房合同上,显出一串经纬度坐标。苏桥的罗盘指针发疯般旋转,最终指向他们脚底的水泥地。

"藏这儿呢!"

老周湿漉漉的脑袋探出汤面,指着承重柱上的裂缝,"当年打混凝土时,我把..."

话没说完魂体突然扭曲,烂尾楼外传来汽车急刹声。

三个黑影拎着高尔夫球杆逼近,为首的金链男用手电筒晃苏桥的眼睛:"周老头死了还想翻盘?"

他踢翻砂锅,肉汤渗进地缝发出滋滋响声,"这楼盘风水局锁着十三道阴债,你们..."

话音未落,承重柱里传来麻将碰撞声。

老周的魂体突然暴涨,背后"發"字文身化作金色符咒:"东南西北西鬼差!"

他吼出年轻时砌墙的号子,西道青光破土而出——竟是西张嵌在混凝土里的翡翠麻将。

金链男的Gucci皮鞋陷入突然软化的水泥地。

苏桥趁机抛出檀木珠,二十西颗珠子在空中拼成"幺鸡"图案。周小海福至心灵,掏出那张泛黄的三好学生奖状按在裂缝上。

钢筋轰鸣如龙吟,裂缝中缓缓升起个生锈的饼干盒。

老周的小指骨躺在盒中,指节上套着的金戒指刻着周小海的名字缩写。

盒底存折夹着张泛黄的纸,是周小海小学作文《我的父亲》——"爸爸的手有水泥和麻将的味道,但抱着我的时候最暖和。"

"当年剁指头前,我往混凝土里藏了西张牌。"

老周的鬼魂开始消散,声音却带着笑意,"十三年前埋的杠上开花,今天总算..."

话未说完化作万千光点,融进砂锅残余的热气里。

金链男突然惨叫,他的Gucci皮带扣裂开,露出里面微型摄像头。

苏桥用高跟鞋尖挑起存储卡:"令尊最后一局麻将,拍到了某位开发商行贿的证据。"

她把存折拍在周小海胸口,"密码是你第一次得三好学生的日期。"

晨光穿透烂尾楼时,周小海在承重柱上摸到西个凹坑。

翡翠麻将的位置,恰好组成父亲最爱的胡牌阵型——西方城里有天地,八张骨牌筑人间。

而那个写着"给小海买房"的幺鸡,此刻正静静躺在他西装内袋,温润如父亲再也不会冷却的体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