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城中村，遗愿完成师陈默蹲在垃圾站旁翻找一只生锈的铁盒。
手电筒的光扫过发霉的纸片，最后定格在一张皱巴巴的作业本纸上：“?给囡囡买书包，粉色的，带小兔子。再带她去动物园看熊猫，她老念叨。?”署名是“老周”，字迹歪斜如蚯蚓爬行?。
“周建国，五十六岁，环卫工，三天前在扫街时被酒驾司机撞飞。”
陈默对着手机念出资料，抬头瞥见巷口阴影里站着个穿橙马甲的老头，裤腿沾满泥浆，脖子上挂着一串褪色的塑料佛珠——那是老周生前的标配?。
“人都死了还惦记书包？”
他嘀咕着，铁盒里突然滚出一颗水果糖，包装纸上的日期是二十年前。
次日，陈默敲开老周女儿周小满的出租屋门。
十八岁的女孩攥着半块冷馒头，校服袖口磨得发亮：“我爸的遗愿？他活着时连生日蛋糕都舍不得买，死了倒学会浪漫了？”
“浪漫的是这个。”
陈默掏出铁盒里泛黄的动物园门票存根，1998年，“他每年都偷攒钱买票，但总在检票口把你拽回家，对吧？”?
小满突然把馒头砸向墙壁：“因为他要攒钱给我妈治病！可我妈还是死了，他也只会说‘动物园臭’！”
陈默弯腰捡起馒头，从兜里摸出包辣条递过去：“所以你现在得跟我去趟批发市场——你爸托梦说粉色兔子书包涨价了。”
动物园熊猫馆前，陈默举着烤红薯哄小满：“你爸扫完二十条街才买得起这张票，结果你妈查出尿毒症那天，他攥着票在icu外头蹲了一宿。”
他翻开老周的记账本，某页用红笔涂满哭脸：“看，1999年3月16日，动物园门票60元，划掉了改写成‘透析费’。”
小满突然冲向熊猫幼崽的玻璃墙，额头抵着冰凉：“爸，你当年要是带我进来，我现在可能是个兽医。”
熊猫慢悠悠啃着竹子，仿佛在嚼碎西十年的遗憾?。
葬礼那天，陈默往骨灰盒上绑了个粉色书包。
殡仪馆保洁大妈突然拽住他：“你是老周说的‘阴阳快递员’？他让我把这个给你。”
那是张泛黄的奖状：“?1997年度街道卫生标兵?”，背面用圆珠笔补了行小字：“要是能当囡囡的爸爸标兵就好了。”
风卷起纸钱掠过小满哭花的脸。
陈默摸出铁盒里最后一颗糖塞给她：“你爸说，当年骗你糖被老鼠叼走了，其实藏在铁盒里等考上大学再吃。”
糖纸在阳光下泛着彩虹，像环卫工反光条上永远擦不净的尘?。
陈默蹲在殡仪馆后巷抽烟时，裤腿突然被阴风掀起——老周正趴在地上往老鼠洞里掏东西，塑料佛珠卡在洞口叮当作响。
“里头藏着给囡囡的嫁妆，”鬼魂急得方言都冒出来，“存折密码是她生日倒着念！”
小满举着铁锹赶来时，正撞见陈默和空气讨价还价：“您老别拽我鞋带，这洞得用红烧肉引老鼠……”
半小时后，沾满油渍的存折重见天日，存款金额栏赫然写着“3826.50”，恰好是老周二十年前开始当环卫工的年份?。
“他扫坏五十西把扫帚才攒下这点钱。”
陈默弹了弹存折上的老鼠屎，小满突然抓起路边的竹扫帚疯狂拍打银杏树，金黄的叶子裹着二十年没流的眼泪簌簌往下掉。
跨年夜，陈默把老周的骨灰盒绑在环卫三轮车上，车头挂着粉色书包当灯笼。
小满裹着父亲的橙马甲坐在后座，怀里抱着从动物园买来的熊猫玩偶。
“您闺女现在可是网红！”
陈默举着首播手机大喊。
屏幕上闪过弹幕：“这环卫车比迪士尼花车还炫！”
“求同款发光书包！”
小满冲着镜头举起记账本，1998年那张动物园门票的划痕在霓虹灯下泛着银光：“爸，你扫过的每条街都是VIP观景区。”
鬼魂老周坐在车顶啃虚拟烤红薯，塑料佛珠随着颠簸哗啦作响。
经过当年撞飞他的十字路口时，酒驾司机的车轮突然集体爆胎——陈默偷偷往轮胎下撒了铁盒里最后一把图钉?。
正月十五，环卫局荣誉墙新增了一张泛黄奖状。
局长盯着“1997年度街道卫生标兵”背面的补注哭笑不得：“这算哪门子临终遗愿？”
小满把老周的塑料佛珠套在熊猫玩偶脖子上：“他说当不了爸爸标兵，就当个能保佑女儿的老顽固。”
窗外飘起细雪，二十年前没吃完的水果糖在奖状玻璃框里渗出蜜色，像环卫工反光条上永远擦不净的星光?。
陈默把首播打赏买的五百个粉色书包堆成小山，每个拉链坠着小兔子吊牌。
手机弹出新委托：某位ICU医生想找去世患者遗落的结婚戒指。
他踢了踢还在爆胎的豪车，图钉在雪地里拼成箭头，指向人间未竟的念念回响?。
清明雨落时，陈默在垃圾站发现个鼓囊的蛇皮袋——里面蜷着条断尾青蛇，鳞片泛着老周佛珠般的塑料光泽。
鬼魂老周突然从雾里钻出来，抄起扫帚作势要打："当年就是这畜生偷吃我带给囡囡的鸡蛋！"
"您扫了二十年大街，它啃了二十年垃圾车剩饭。"
陈默用树枝挑开蛇嘴，腐臭的牙缝里卡着半片泛黄照片：年轻的老周抱着穿开裆裤的小满，背景是倒闭多年的儿童公园旋转木马?。
小满赶来时，蛇突然吐出团黏糊糊的东西。
那是1999年失踪的存钱罐小猪，肚皮上歪歪扭扭刻着"囡囡医学院学费"。
雨滴砸在蛇鳞上，恍惚间竟像西十岁环卫工佝偻的脊梁?。
用存折钱盘下店铺那天，小满在墙根发现串老鼠拖拽的糖纸。
陈默蹲在通风管口乐："你爸新业务，给阴间老鼠介绍对象收中介费呢！"
咖啡馆取名"二十三年蝉"，菜单用老周的记账本誊写：
1、冰糖苦咖啡?（1998年透析药瓶里的方糖）
2、熊猫玛奇朵?（动物园门票拓印的拉花）
3、发光书包蛋糕?（用环卫反光条碾碎做的糖霜）
开业当天，三条街的环卫工挤在店里抹眼泪。
玻璃柜最显眼处供着断尾青蛇的蜕皮，底下压着行字："仇敌的歉意比玫瑰耐放"?。
冬至深夜，陈默接到神秘电话："我是撞死老周的司机..."
对方还没说完，听筒里传来扫帚拍打声——鬼魂老周正用虚拟竹枝抽打豪车引擎盖，后备箱里塞满粉色书包?。
"您闺女把赔款都捐给环卫工子女了！"
陈默对着空气喊。
老周突然把扫帚塞进他手里，二十三年积灰簌簌掉落，露出刻在竹柄上的小字：
扫得净大街，扫不平人心?
但扫得出囡囡明天的路?
月光下，五千个书包在垃圾处理厂堆成发光山丘，每个拉链坠着的老鼠玩偶都在咧嘴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