尕让才旦的牦牛绒作坊里飘着青稞酒香，三个牧人围着铁皮炉取暖。
红脸膛的扎西突然从羊皮袄里掏出块泛黄的骨头："昨夜在桑科草原捡牛粪，听见草窠里有女娃娃唱《格萨尔》哩！"?
木匠多吉嚼着风干肉大笑："你醉得把旱獭洞当经堂了？"
话音未落，作坊外的玛尼堆突然传来清脆的铃铛声。
玻璃窗上缓缓浮现张煞白的脸——头戴珊瑚巴珠的少女正用指甲刮擦玻璃，藏袍下摆滴着冰碴。
"雪女！是去年冻死在白石崖的卓玛！"
老银匠仁青打翻了铜壶，酥油在地面画出诡异的卍字纹。
少女却噗嗤笑出声："阿吾们见过穿回力鞋的雪女？"
她举起冻红的脚，鞋帮上"中国驰名商标"的字样在月光下格外清晰?。
自称旦正措的少女裹着仁青的羔皮袍，鼻尖沾着酥油茶沫："我在兰州读卫校，坐班车时遇见雪崩。"
她掏出碎裂的手机，屏保是穿着白大褂的自拍，"看见你们作坊亮着灯......"
"且慢！"
扎西突然用藏刀挑起她颈间的九眼天珠，"这明明是卓玛的嫁妆！去年她阿妈亲手......"
话没说完，玛尼堆方向传来凄厉的狼嚎。
旦正措突然抽搐着翻起白眼，口中发出苍老男声："偷牛贼该下冰地狱！"?
多吉抄起木槌就要砸，却被仁青拦住："是山神附体！快拿糌粑禳解！"
众人手忙脚乱撒青稞时，少女猛地跳上工作台，用标准普通话喊："停！我给你们看身份证！"?
桑科草原的积雪映着月光，五个黑影深一脚浅一脚走向白石崖。
旦正措举着手机电筒照路："那位卓玛姐姐的冻尸真在冰窟里？"
"医学院学生装神弄鬼！"
扎西扛着铁锹骂骂咧咧，"要不是你说能给冻疮药配方......"
话音戛然而止——冰裂缝里赫然蜷着穿藏袍的骸骨，腕间银镯刻着卓玛的名字。
多吉突然指着冰壁惊叫："快看！"
晶莹的冰层里封着辆生锈的卡车，驾驶室里的骷髅还保持着握方向盘的姿势。
仁青捻着佛珠颤抖："是二十年前失踪的牛贩子！原来他们撞见卓玛遇险没救人......"?
旦正措的手机突然响起抖音神曲，她尴尬地关掉音量："那个......我能取几块骨组织样本吗？"
西个男人齐刷刷后退，月光下他们的影子与冰壁里的骷髅重叠成荒诞的群舞?。
黎明前的拉卜楞寺响起法号，作坊里飘着骨汤香气。
扎西捧着海碗嘟囔："所以这姑娘不是雪女也不是卓玛？"
"但她找到了失踪者遗骸。"
仁青往煨桑炉添柏枝，青烟中旦正措正给多吉的冻疮涂药膏。
少女突然用藏语哼起歌谣，调子竟与那夜冰窟传来的《格萨尔》一模一样。
晨光中，卡车残骸上的冰凌滴着水，像山神笑出的眼泪。
远处传来班车的喇叭声，旦正措背着标本箱挥手："下次带你们看解剖课！"
西个男人同时打翻茶碗，酥油在桌面画出连喇嘛也解不开的神秘图案?。
旦正措的解剖箱在卡车上颠得哐当作响，扎西抱着铁皮暖炉缩在角落："医学院丫头比雪女还吓人！上次她拿我冻疮脚当教学模型......"
话音未落，多吉突然指着冰裂缝惊叫："快看！骷髅在动！"?
封在冰层里的卡车司机骸骨竟缓缓转头，结冰的喉管发出咯咯声。
仁青颤抖着摸出佛珠："是'无明'！他们不知道自己死了......"
旦正措却兴奋地架起三脚架："太珍贵了！低温保存的完整神经反射！"
她掏出的激光测温仪在骷髅额头映出个红点，活像开了天眼的怒目金刚?。
帐篷里飘着84消毒液的味道，旦正措戴着HelloKitty口罩讲解："根据骨骼断面分析，卓玛是失温症导致......"
扎西突然指着投影仪惊呼："山神显灵了！"
屏幕上的CT图像被老银匠认成坛城沙画，仁青往机器上撒青稞禳灾，多吉趁机偷喝医用酒精?。
"这是科学！"
旦正措挥舞着胫骨标本敲铁皮桶，"你们看椎间盘突出......"
话音未落，帐篷外传来引擎轰鸣。
二十年前的老解放卡车竟破冰而出，车头挂着冰棱的骷髅司机猛按喇叭，车载录音机嘶吼着《青藏高原》?。
五个活人追着幽灵卡车狂奔，仁青的佛珠缠住了排气管。
旦正措举着电击器喊："让我采集脑脊液样本！"
卡车却在玛尼堆前急刹，骷髅眼眶滚出冰珠般的"眼泪"，用生锈的变速箱哼起《格萨尔》史诗?。
扎西突然掏出卓玛的天珠："当年你见死不救，现在唱哪门子忏悔！"
多吉把医用酒精泼向车头，蓝火苗中浮现卓玛的虚影。
老司机骸骨轰然散架，冰层里浮出成串的牛骨念珠，每颗都刻着经文?。
黎明前的作坊飘着消毒水与柏枝的混杂气息，旦正措往仁青的铜壶里倒葡萄糖："低温症要补充热量......"
扎西突然指着她背包惊叫："你把骷髅手骨带回来了！"
少女晃着标本瓶狡黠一笑："这是送给解剖教研室的伴手礼。"
玻璃瓶里的指骨突然比出个"OK"手势，西个男人打翻的酥油茶在桌面画出个笑脸，远处传来班车鸣笛，新来的支教老师正在打听："听说这里有会跳舞的骷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