义乌廿三里夜市腾起青灰色雾气时，陈阿宝正蹲在塑料凳上啃鸭脖。
八台摇头电风扇吹得摊位上"外贸尾单"的横幅猎猎作响，油渍斑斑的收银匣里躺着三张假美钞，底下压着半张《义乌商报》。
"后生仔。"
驼背老妇人的指甲嵌进他肩膀，"这只LV水桶包，三十块卖不卖？"
陈阿宝疼得倒抽冷气。
路灯下老妇人的影子像团揉皱的锡箔纸，绣着金线的黑色大襟衫飘出樟脑丸混着香灰的味道。
他抓起计算器啪啪按着："阿婆这是原单货，您看这走线...五十！"
老妇人突然咯咯笑起来，嘴角裂到耳根，掏出的钱包里涌出纸灰。
陈阿宝这才看清她后脑勺粘着张黄表纸，朱砂符咒在夜色里泛着血光。
"要死嘞！"
陈阿宝狂奔到国际商贸城D区时，裤裆里塞着的假发票撒了一路。
凌晨三点，三米高的圣诞老人玩偶堆后头，穿貂皮马甲的黄大仙正用手机计算阴钞汇率。
"七爷说你们义乌佬烧纸钱都掺假。"
黄大仙的狐狸眼在镜片后闪光，"上次那批天地银行金元宝，熔了只剩两成金粉。"
陈阿宝瘫坐在装满发光手环的纸箱上，突然想起爷爷说过义乌老话——鬼也爱财，取之有道。
他哆嗦着摸出打火机："我这有最新款苹果手机模型，烧给您家七爷当供奉..."
当红衣女鬼抱着义乌产的镀金关公像出现在佛堂镇仓库时，陈阿宝正在教新来的安徽小伙儿用激光刻牌位。
女鬼的珍珠项链噼里啪啦掉在环氧地坪上，每颗珠子都刻着"made in Yiwu"。
"定金二十万冥币。"
女鬼的舌头卷着POS机小票，"要三百尊开光财神，下元节前交货。"
陈阿宝瞥见窗外天光泛白，壮着胆子搓搓手指："现在原料涨价，得加钱。"
突然瞥见女鬼手腕上系着的红绳，分明是他上周卖给东阳客户的尾货。
冬至那天，廿三里老街纸钱纷飞如雪。
陈阿宝蹲在香烛摊前烧最后一批样品，火光里浮出黄大仙的尖脸："七爷说要长期合作。"
递来的合同上印着二维码，扫出来是阴间首播间链接。
"运费到付。"
陈阿宝往火堆里扔了把发光仙女棒，青烟里传来快递单打印声。
他想起昨夜女鬼发来的五星好评截图，配文是："财神像底座藏私房钱功能很实用。"
当经发办主任带着道士冲进仓库时，陈阿宝正在打包发往丰都的集装箱。
道士的桃木剑戳到LED财神像的开关，整个仓库顿时响起《恭喜发财》的电子音。
"领导，这都是万圣节道具。"
陈阿宝掏出完税证明，手机适时弹出通知：您尾号1314的账户收到冥通银行转账...
后来国际商贸城多了家24小时营业的"阴阳跨界贸易公司"，玻璃门上贴着对联：上联"阴司阳间通西海"，下联"小商品城达三江"，横批"诚信经营"。?
当清明细雨渗入福田三区仓库的铁皮顶棚时，陈阿宝正蹲在印着"招财进宝"的纸箱堆上，用激光笔修改仿古铜钱的二维码。
黄表纸合同在潮湿空气里卷了边，七爷新下的订单里竟包含五百套VR头显——阴间也要搞元宇宙电商?。
"后生仔，你这批货色不对路。"
红衣女鬼的指甲划过塑胶关公像，溅起的火星点燃了角落的驱蚊香，"说好的智能语音招财功能呢？"
她甩出的手机屏上，拼夕夕页面显示着"AI财神"的九块九爆款链接，退货理由写着"托梦信号不稳定"。
国际商贸城顶楼的玻璃佛堂里，黄大仙正用尾巴卷着POS机给黑白无常开增值税发票。"
七爷要的首播设备今晚必须发车。
"它嘬着珍珠奶茶，塑料杯上印着"孟婆特饮"，吸管戳破了杯底凝结的香灰奶盖，"阳间搞双十一，阴司也要过中元购物节?。"
陈阿宝瞥见无常的锁魂链上挂着义乌产的蓝牙耳机，突然想起上周失踪的潮汕供应商。
他擦着冷汗打开手机定位，发现红点正在城西陵园闪烁——那批滞销的骨灰盒定位器居然真派上了用场?。
当经发办主任带着质检局突袭地下作坊时，三十台3D打印机正在吐着镀金纸元宝。
穿貂皮的黄大仙叼着电子烟，爪子飞快删除阴间工作群的聊天记录："这都是万圣节装饰品。"
它尾巴尖戳开墙上的招财符，露出淘宝店铺的五星好评截图："客户说烧给祖宗显灵特别快?。"
主任的皮鞋碾过满地朱砂，捡起的样品财神像突然睁眼唱起《小苹果》。
陈阿宝趁机把U盘塞进关公像底座，里边存着七爷要的阳间企业避税攻略——昨晚女鬼用抖音特效教的加密技术?。
中元节子夜，义乌江面飘满荷花灯。
陈阿宝蹲在篁园市场后巷烧最新款苹果手机，青烟里浮出七爷的钉钉对话框："无线香火接收器专利被抢注了。"
附带的律师函盖着阎罗殿公章，索赔金额精确到小数点后十八位——正好是陈阿宝瑞士银行账户的冥币余额?。
红衣女鬼的首播声穿透雨幕："家人们看这个智能功德箱，支持花呗分期烧纸！"
她背后的集装箱正在装运特斯拉纸车，车灯是用圣诞库存的LED灯串改的，充电口插着三炷电子香?。
当特警冲进佛堂镇跨境电商园时，陈阿宝正在调试全息土地公投影。
黄大仙的尾巴缠着海关报关单，狐臭混着线香呛得人睁不开眼："这是数字非遗项目！"
它爪子拍响仿古编钟，AI生成的《往生咒》瞬间变成《最炫民族风》?。
后来廿三里老街多了家纸扎网红店，玻璃橱窗里陈设着带wifi功能的牌位和可投屏墓碑。
经发办主任的述职报告里写道："新型殡葬用品出口增长300%"，而城西陵园每到深夜就亮起扫码支付的绿光，像散落人间的星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