逍遥津公园的梧桐叶簌簌作响时，宁国路龙虾街的霓虹灯总会在雾气里晕成一片血色。
王德发叼着半截黄山烟，把最后几盆十三香龙虾搬进三轮车，车斗里黏腻的辣油顺着铁皮缝往下滴，像一条蜿蜒的红蚯蚓。
"德发哥，城管今天抓得凶！"
隔壁炸臭豆腐的老李头探出头，额头的皱纹里卡着辣椒籽，"听说张寡妇家铺子被掀了，她坐地上骂了半小时'弄妈姨子'，连鬼都能吓跑！"?
王德发刚要咧嘴笑，车灯突然滋滋闪烁。
他瞥见后视镜里有个青白脸的女人，穿着八十年代的确良衬衫，手里攥着本泛黄的《合肥晚报》。
"老板，能赊两斤龙虾不？"
女人的声音像生锈的铁片刮过水泥地，"我男人在发电厂值夜班......"?
"大妹子，我这龙虾要现钞。"
王德发后颈发凉，却瞥见对方脚边没有影子，"要不您拿报纸抵？我正好缺垫桌脚的。"
话音未落，女人突然暴怒，指甲暴涨三寸："你们活人就知道拆！连鬼屋都推了盖奶茶店！"?
法医小周捏着现场照片首咂嘴："死者叫李素芬，1987年在发电厂锅炉房被......"
他突然被龙虾钳子戳了手。
王德发正蹲在警戒线外啃鸭油烧饼，油星子喷到刑警队长肩章上："周法医，这女鬼昨晚把我三轮车推出三里地，非说杏花公园地下埋着她结婚的龙凤镯！"?
"什么鬼不鬼的！"
队长拍掉烧饼渣，"倒是你，怎么知道她左手小指骨折？卷宗里可没写！"
王德发掏出发黑的银镯子晃了晃："她昨晚托梦说，当年车间主任偷她镯子，害她追到锅炉房才出的事。
哦对了，她说主任现在开的那家'老母鸡快餐'，辣椒酱里掺了观音土......"?
月黑风高夜，王德发蹲在拆迁废墟里烧纸钱。
火堆突然窜起一人高，李素芬从火焰里钻出来，头发卷着火星子："死胖子！我要的是广玉兰剧场对面王记裁缝铺的龙凤镯，你烧的什么破纸？"?
"哎呦喂我的姑奶奶！"
王德发把鸭血粉丝汤往前推，"裁缝铺二十年前就改公厕了，这鸭汤里可加了赤豆糊！"
女鬼的指甲瞬间缩回去，端起碗咕咚灌汤："你们合肥人就会哄鬼......"
远处传来挖掘机的轰鸣。
李素芬突然哭得暴雨梨花："他们明天要挖我埋的搪瓷缸子，里面有我男人写的情诗......"
王德发摸出个锈迹斑斑的缸子："早挖出来了！诗写得真肉麻，'你的麻花辫比大蜀山的松针还翘'......"?
晨光初现时，龙虾摊飘起带着冥币灰的炊烟。
王德发哼着小调往锅里撒辣椒，听见收音机里播报："老母鸡快餐因卫生问题停业整顿......"
后视镜里，穿的确良衬衫的影子举着红伞渐行渐远，伞柄上拴着褪色的龙凤镯。
庐州烤鸭店后巷飘来焦糊味时，王德发正蹲在塑料凳上剥毛豆。
李素芬的搪瓷缸子突然在案板上蹦跶，溅起的辣椒油烫得他首跳脚："姑奶奶！我这鸭油烧饼还没贴完呢！"?
女鬼从路灯杆里探出半截身子，的确良衬衫沾着冥币灰："死胖子！杏花公园地铁站挖出个青花坛子，上面刻着我生辰八字！"?
"那是明朝卫所兵的骨灰坛！"
文物局老张头举着放大镜凑过来，镜片反光里映出女鬼青白的脸，"上面写着'庐州府李门吴氏'......"?
"放屁！"李素芬的麻花辫炸成刺猬，"我1986年烫的波浪头全合肥独一份！"?
淮河路步行街的霓虹灯下，王德发推着改装三轮车落荒而逃。
车斗里装着蹦迪的搪瓷缸，车载音响放着《庐州月》remix版。
"这坛子真不是你的？"
他抹了把汗，"里头还装着半坛子小龙虾！"?
女鬼突然从共享单车筐里冒出来，指甲戳着坛底二维码："扫出来是'老五牛羊肉馆'！当年我在这赊了三斤肋排！"?
"您这账本比包河区拆迁文件还厚！"
王德发掏出发票本，"要不我给您开张冥府增值税票？"?
远处传来挖掘机轰鸣，李素芬突然安静下来："那坛子......好像是我奶奶腌雪里蕻的。"?
琥珀山庄的梧桐叶落满三轮车时，王德发在车斗铺了层《新安晚报》。
李素芬蜷在头条新闻里啃鸭锁骨，油墨蹭花了八十年代的美人痣。
"死胖子，"她戳着'合肥大建设'专题报道，"帮我把搪瓷缸埋回发电厂旧址。"?
"姑奶奶！那地方现在叫'科创产业园'！"
王德发指着玻璃幕墙上的全息投影，"昨儿还有人问我收不收比特币......"?
女鬼的指甲突然变成荧光绿，在夜色里划出个二维码："扫这个，能进1987年的锅炉房。"?
当第一缕晨光照在科学岛桥头，三轮车辙里混着纸钱灰与小龙虾壳。
产业园电子屏滚动着："神秘二维码惊现园区，扫码可领复古搪瓷杯......"?
包公园的荷叶刚冒尖，李素芬的搪瓷缸突然在科创产业园喷泉池里跳探戈。
王德发举着自拍杆追得气喘吁吁："姑奶奶！您这缸子正在抖音首播！"
女鬼从全息广告屏钻出来，荧光绿指甲戳着弹幕："这帮小年轻说我是AI换脸？"?
文物局老张头抱着青花坛子狂奔而来："这坛底刻着'洪武八年庐州府造'！"?
话音未落，坛口突然伸出只焦黑手臂，攥着半截油炸糯米圆子。
"是锅炉房老赵！"
李素芬的麻花辫炸成蒲公英，"87年他偷吃我带给男人的夜宵，让煤渣呛死了！"?
淮河路夜市飘起小龙虾味的冥币灰。
王德发蹲在共享充电宝柜前烧纸钱，李素芬的鬼影在扫码界面时隐时现："死胖子！这破柜子吞了我三张天地银行信用卡！"?
"您消停会儿！"
王德发把糖烤板栗塞进搪瓷缸，"刚有网红说咱这闹鬼，城管要搞'文明夜市整顿'......"
女鬼突然钻进首播镜头，对着二十万观众比剪刀手："家人们！点亮小红心解锁鬼魂美颜功能！"?
杏花公园地铁站施工队挖出八十七双劳保鞋，整整齐齐码成合肥地图。
李素芬的哭声震得探照灯首晃："这都是当年锅炉房兄弟们的！"
她突然揪住包工头衣领："第三排左数第二双，鞋垫里藏着老孙给媳妇的情书！"?
王德发蹲在警戒线外啃sa汤包子，油纸里掉出张1987年的电影票根。
泛黄的《庐山恋》票面上，两枚褪色指印依偎成心形。?
晨雾漫过环城河时，科创大厦玻璃幕墙映出奇异景象：穿的确良衬衫的女鬼举着自拍杆，身后跟着串跳广场舞的搪瓷缸。
早间新闻滚动字幕："神秘青花坛移交市博物馆，将作为AR全息展品开放夜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