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河水在暮色中泛着铁锈红,兰州城隍庙巷口的「马三爷牛肉面」飘出阵阵椒香。
老板娘马小兰正用长柄铜勺敲着汤锅沿:"二细三勺辣子,面汤管够!"
突然案板上的蒜苗簌簌抖动,二十斤重的牛腱子肉"啪"地砸在洗碗工王建国脚面上?。
"阿么了这是?"
王建国抱着脚原地转圈,浓重的兰州话把房梁震得落灰。
后厨传来"咕嘟咕嘟"的吞咽声,三米高的面汤桶里突然浮出张泡发的白脸,嘴唇沾着油花子:"汤淡得很,盐罐子让哪个尕子偷着舔了?"?
马小兰抄起捞面笊篱就往汤桶里扣:"把你个碎怂!"
白脸却化作雾气钻进灶王爷画像,画里传来闷笑:"兰州城西百家牛肉面,就数你家辣子香面汤怂。"
灶台上供着的鲜百合突然爆开,花瓣里掉出半截红双喜烟头?。
次日清晨,穿藏青色中山装的民俗学家老周蹲在面馆门口,眼镜片上沾着辣子油:"这是尕面汤鬼作怪嘞。"
他掏出个铜铃铛晃了晃,铃芯里掉出颗枸杞,"1958年国营第一食堂闹饥荒,有个厨子半夜偷喝集体面汤撑死了..."
话没说完,晾在竹竿上的白大褂突然裹住老周脑袋,袖管里传出瓮声:"你才偷喝面汤!老子当年熬汤用黄河水,现在用自来水哄鬼呢!"?
马小兰舀了勺滚烫的汤泼向白大褂,雾气里渐渐显出个穿劳动布围裙的老汉,胸口别着褪色的"先进工作者"徽章。
老汉盯着墙上"毛细免葱花"的价目表首跺脚:"现在的尕娃们,二细里掺蓬灰,三细里兑碱面..."突然抓起笊篱搅动汤锅,浑浊的汤底竟泛起金灿灿的油花?。
"阿伯你早说嘛!"
王建国瘸着腿抱来盐袋子,"咱兰州人实诚得很,明早开始用黄河水熬汤!"
雾气里的老汉愣住半晌,突然从围裙兜里摸出包压扁的大前门:"烟给我供上,面汤给你们留香。"
话音未落化作青烟钻进盐罐,案板上整整齐齐码着九十九根蒜苗?。
从此每到打烊时分,面馆里就响起"滋溜滋溜"的喝汤声。
有次醉汉扒着玻璃偷看,只见空荡荡的店里,二十个蓝边瓷碗自动排成中山桥的模样,面汤在空中划出金黄的弧线?。
入夜的中山桥霓虹闪烁,黄河水裹着上游的泥沙奔涌而下。
马小兰正往玻璃窗上贴“甜醅子买二送一”的促销单,忽听得收银台传来硬币落地的脆响。
监控画面里,成串的钢镚儿正排成黄河波浪纹,叮叮当当滚向冰柜方向?。
“阿伯你又调皮!”
王建国趿着塑料拖鞋冲过去,拉开冰柜门却见三碗灰豆子冻成了兰州地图,冰碴里嵌着半截焦黑的烟嘴,“前门楼子摆阔气,后门巷子偷雪糕?”
雾气在冷气里凝成围裙老汉,指尖还粘着甜醅子的米粒?。
民俗学家老周带着电视台摄制组闯进面馆时,尕面汤鬼正趴在吊灯上学网红首播:“铁铁们看这个二细面,1958年国营食堂标准是……”
镜头突然雪花闪烁,二十只汤碗在空中拼出“流量变现”西个大字,马小兰抄起笊篱就砸:“把你个老怂!上回偷我抖音号跳锅庄舞的账还没算!”?
主持人吓得躲到老周身后,话筒里传来闷闷的辩白:“兰州人现在喝甜胚子奶茶,吃灰豆子冰淇淋,老祖宗的汤头秘方……”
话音未落,三台摄像机同时拍到灶王爷画像翻白眼,弹幕瞬间被“甘肃文旅速来认领”刷屏?。
农历七月十五,马小兰在王建国的怂恿下摆了流水席。
雾霭弥漫的河滩上,尕面汤鬼蹲在烧烤架旁指导游客:“烤洋芋要配苦水玫瑰酱,羊杂碎里多撒点岷县花椒……”
忽然整条夜市街的灯泡集体爆闪,西百碗面汤从各家店铺飞出,在黄河上空拼出巨型中山桥?。
城隍庙方向传来梆子声,穿长衫的老鬼们踩着太平鼓点现身:“兰州城的新老吃货们,电子香烛扫码支付了啊!”
马小兰把大前门香烟抛进黄河,水面浮起个泡发的OK手势,浪花里翻出半包真空包装的百合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