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081章 旧书店温暖的橘黄色灯光

“吱呀——”

一声轻微却异常清晰的木门开启声,穿透储藏间内令人窒息的寂静和许沉焰模糊的意识,如同惊雷般在他混沌的脑海中炸响!

他猛地一个激灵,用尽全身力气抬起沉重无比的头颅。布满血丝、视线模糊的眼睛,艰难地聚焦在门口。

储藏间那扇虚掩的绿漆木门被从外面推开了一条更大的缝隙。昏黄的光线从外面泄入,驱散了一小片浓重的黑暗。一个佝偻却异常熟悉的身影,一手提着一盏光线温暖的老式马灯,另一只手紧紧攥着一把还在滴水的旧雨伞,正站在门口。

橘黄色的灯光勾勒出叶奶奶布满皱纹、写满惊愕和担忧的脸庞。她显然是听到了巷子里的呼喊和拍门声,才匆匆起身查看。花白的头发有些凌乱,身上披着一件厚实的深色棉袄,裤脚被雨水打湿了一片。

当她的目光借着马灯的光芒,看清储藏间内的景象时,那双阅尽世事的眼睛里瞬间充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和深切的心痛!

她看到那个总是沉默倔强、眉骨带着伤疤的少年,像一只被暴雨彻底打垮、浑身湿透的雏鸟,蜷缩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背靠着墙壁,脸色惨白得没有一丝血色,嘴唇冻得发紫,身体无法控制地剧烈颤抖着,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浓重的、痛苦的嘶声。他身上的衣服湿漉漉地紧贴着瘦削的身体,不断往下滴着水,在身下汇成一小滩水渍。而他的怀里,那个铺着干净毛巾的纸箱里,一只瘦骨嶙峋的橘黄色小猫正虚弱地趴着,一条后腿带伤,琥珀色的眼睛在灯光下充满了惊恐和无助。

“老天爷!”叶奶奶倒吸一口冷气,声音带着颤抖,手中的马灯都晃了一下,“沉焰?!孩子?!你怎么……你怎么弄成这个样子?!”

她顾不上许多,立刻将马灯挂在门边的钉子上,丢开雨伞,快步走了进来。储藏间狭窄的空间瞬间被温暖的橘黄色光芒充满,也照亮了许沉焰脸上那道在灯光下显得格外狰狞的旧疤,和他眼中那片死寂荒芜中透出的、如同抓住救命稻草般的微弱光芒。

“叶……奶奶……”许沉焰的嘴唇翕动着,发出嘶哑破碎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冻僵的喉咙里硬挤出来,“豆豆……它……受伤了……发……发烧……”他艰难地抬起颤抖的手,指向纸箱里瑟瑟发抖的小猫,眼中充满了近乎哀求的急切。

“好孩子,好孩子,别说话!奶奶看到了!”叶奶奶的声音瞬间哽咽,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和抚慰。她蹲下身,粗糙却温暖的手第一时间探向许沉焰的额头。那滚烫的温度让她心头猛地一沉!

“天!烧得这么厉害!”她惊呼,随即又飞快地摸了摸他湿透冰冷的手臂和衣服,触手一片刺骨的寒意,“不行!这样下去不行!你会冻坏的!”她果断地解开自己身上那件厚实的棉袄,不由分说地裹在许沉焰颤抖不止的身上。棉袄带着老人的体温和淡淡的皂角香气,瞬间包裹住他,带来一丝久违的、令人鼻酸的暖意。

许沉焰下意识地想拒绝,身体却本能地贪恋着这点温暖,微微瑟缩了一下,没有力气挣脱。

“别动!”叶奶奶按住他,语气带着长辈特有的威严和心疼,“听奶奶的!”她迅速将棉袄在他身上裹紧,然后才将目光转向纸箱里同样情况危急的豆豆。

“可怜的小东西……”叶奶奶看着豆豆腿上的伤口和它惊恐的眼睛,浑浊的眼里满是怜惜。她小心翼翼地伸出手,动作轻柔得如同对待易碎的珍宝,避开了伤口,轻轻抚摸着豆豆湿漉漉的小脑袋。“乖,不怕不怕,到家了……”她温和的低语似乎带着某种魔力,让极度惊恐的豆豆紧绷的身体微微放松了一些,发出微弱而委屈的呜咽。

“伤得不轻,得赶紧处理。”叶奶奶眉头紧锁,当机立断,“沉焰,你还能动吗?坚持一下,跟奶奶到前面屋里去!这里太冷了!奶奶给你找干衣服,烧热水,也给这小家伙处理伤口!”

许沉焰的意识在温暖棉袄的包裹和叶奶奶坚定的声音中稍稍回笼了一些。他艰难地点了点头,试图用手撑着墙壁站起来。但双腿麻木得不听使唤,膝盖和肩膀的疼痛让他闷哼一声,身体晃了晃,差点再次栽倒。

“慢点!奶奶扶你!”叶奶奶眼疾手快,一把架住他的胳膊。少年虽然瘦削,但身量己高,叶奶奶佝偻的身躯支撑他显得异常吃力。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几乎是半拖半抱地将许沉焰从冰冷的地上搀扶起来。

每一步移动都异常艰难。许沉焰大部分重量压在叶奶奶瘦弱的肩膀上,他咬紧牙关,努力想减轻老人的负担,却力不从心。两人踉跄着,一步一步,极其缓慢地挪出狭小的储藏间,穿过堆满杂物的后巷,朝着书店后门挪去。

推开书店的后门,温暖干燥的空气夹杂着熟悉的旧书墨香扑面而来,瞬间驱散了外面的寒冷和湿气。书店内一片黑暗,只有叶奶奶之前提进来的马灯散发着稳定的橘黄色光芒。

叶奶奶扶着许沉焰,将他安置在靠近柜台的一张旧藤椅上。藤椅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呀声。

“坐着别动!”叶奶奶急促地吩咐,将装着豆豆的纸箱轻轻放在他脚边。她转身,动作异常麻利地点亮了柜台上的台灯,暖白的光线立刻驱散了更大范围的黑暗。她又快步走向角落一个老式的红漆木柜,翻找起来。

很快,她抱着一堆东西回来了:一条厚实的、洗得发白却干净柔软的旧毛毯,一件她过世老伴留下的、宽大的灰色旧毛衣和一条干燥的粗布裤子,还有一条干净的干毛巾。

“快!沉焰,先把湿衣服脱下来!用毛巾擦干身子!换上这些干的!”她不由分说地将干衣服和毛巾塞到许沉焰手里,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急切,“别愣着!听话!你想冻死吗?!”

许沉焰冰冷的指尖触碰到干燥柔软的衣物和毛巾,那真实的触感让他混沌的意识又清醒了一分。他低下头,看着自己湿透、肮脏、冰冷地贴在身上的校服,又看看叶奶奶布满皱纹、写满担忧和不容拒绝的脸。

“……谢谢……叶奶奶……”他嘶哑地挤出几个字,颤抖着手,开始笨拙而艰难地解开自己湿透的校服外套扣子。手指冻得不听使唤,动作僵硬而缓慢。

叶奶奶见他开始换衣服,稍稍松了口气,立刻将注意力转向脚边纸箱里的豆豆。她将马灯提近一些,仔细查看着豆豆后腿的伤口。伤口被泥水污染得很厉害,周围红肿发烫,情况比在昏暗的储藏间里看到的更糟。

“造孽哦……”叶奶奶心疼地低语。她立刻起身,再次走向后面的小隔间——那是她平时烧水热饭的地方。很快,她端着一个盛着温水的塑料盆,拿着干净的纱布、棉签、一小瓶碘伏和一小管不知道什么药膏回来了。

“小家伙,忍着点啊,奶奶给你洗干净,上了药就不疼了……”叶奶奶一边用最温和的声音安抚着极度不安的豆豆,一边动作却极其麻利轻柔。她用温水浸湿纱布,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清洗着豆豆腿上和爪子上的泥污。豆豆疼得瑟缩呜咽,却似乎也感受到了老人的善意,没有剧烈挣扎。

许沉焰换上了宽大却干燥温暖的旧毛衣和裤子,用毛巾胡乱地擦着湿漉漉的头发和脖颈。叶奶奶老伴的旧毛衣带着淡淡的樟脑味和阳光晒过的气息,包裹着他冰冷的身体,那久违的、属于“家”的干燥温暖感觉,让他冻僵的血液似乎开始极其缓慢地重新流动。他裹紧叶奶奶给他的厚毛毯,蜷缩在旧藤椅里,目光一瞬不瞬地追随着叶奶奶为豆豆处理伤口的身影。看着豆豆在叶奶奶温柔的安抚和熟练的处理下渐渐不再那么惊恐,他那颗一首悬在冰冷深渊里的心,终于找到了一丝可以暂时停靠的港湾。

叶奶奶用棉签蘸着碘伏,极其轻柔地为豆豆的伤口消毒。豆豆疼得身体一缩,发出细微的哀鸣。

“好了好了,马上就好……”叶奶奶心疼地哄着,动作更快了些。消完毒,她又挤出一点淡黄色的药膏,均匀地涂抹在伤口周围红肿的地方。最后,她小心地用干净的纱布松松地缠绕了几圈,算是做了个简单的包扎固定,避免豆豆舔舐伤口。

做完这一切,叶奶奶才长长吁了口气,额角也渗出了细密的汗珠。她将处理好的豆豆连同纸箱一起,轻轻推到许沉焰脚边更温暖干燥的位置。

“好了,小家伙暂时没事了。伤口处理了,药也上了,退了烧就能慢慢好。”叶奶奶的声音带着疲惫,却充满了力量。她首起身,目光再次落到蜷缩在藤椅里、裹着毛毯、脸色依旧苍白如纸的许沉焰身上。少年湿漉漉的头发还在往下滴水,眉骨那道疤痕在灯光下显得格外刺眼,眼神里是劫后余生般的疲惫和深不见底的痛苦。

叶奶奶的心像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她拿起那条干毛巾,走到许沉焰身边,动作极其自然地、像对待自己亲孙儿一样,开始轻柔地为他擦拭还在滴水的头发。

粗糙却异常温暖的手指隔着毛巾,轻轻拂过许沉焰冰冷的头皮和湿漉漉的发丝。那温柔而坚定的触碰,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安抚力量。许沉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随即更加放松地蜷缩在毛毯里,紧绷到极致的神经似乎被这温情的抚触一点点熨平。他微微垂下眼帘,浓密的睫毛在苍白的脸颊上投下小片阴影,遮住了眼中翻涌的复杂情绪——有脆弱,有依赖,有深埋的痛苦,还有一丝被这突如其来、不求回报的温暖所击中的茫然无措。

叶奶奶一边轻柔地擦拭着,一边用低沉而温和的声音,如同讲述一个古老的故事般缓缓开口,每一个字都敲打在寂静的书店空气里,也敲打在少年伤痕累累的心上:

“孩子……风雨再大,也总有停的时候。天……也总会亮的。”她的目光透过书店的玻璃窗,望向外面依旧漆黑的、雨声淅沥的夜空,语气带着岁月沉淀下来的笃定,“你看这满屋子的书,哪一本不是写满了人的坎坎坷坷?可再难的路,只要人还在,心没死,总能一步步挪过去……”

她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粗糙的指尖极其轻柔地、避开了伤口,拂过许沉焰紧蹙的眉心和眉骨上那道狰狞的旧疤,仿佛要抚平那里凝聚的所有痛苦和戾气。

“别怕,沉焰。到了奶奶这儿,就到家了。天塌下来,奶奶给你顶着。”

这朴实无华却重逾千斤的话语,如同暖流,瞬间冲垮了许沉焰心中最后一道名为“坚强”的脆弱堤坝。一路奔逃的惊惶,目睹母亲惨状的剧痛,梦想被撕碎的绝望,深埋心底多年的屈辱和恨意……所有被强行压抑的情绪,在这一刻,在老人温暖的手指和这间充满庇护感的旧书店里,如同开闸的洪水,汹涌地决堤而出!

他猛地低下头,将脸深深埋进裹着自己的、带着阳光和樟脑气息的厚毛毯里。肩膀无法抑制地剧烈耸动起来。起初是压抑的、破碎的呜咽,如同受伤幼兽的哀鸣,从毛毯深处闷闷地传出来。渐渐地,那呜咽声越来越大,越来越失控,最终化为撕心裂肺、痛彻心扉的嚎啕大哭!

那哭声里,是积攒了十七年的委屈、恐惧、愤怒和无处宣泄的、如同岩浆般滚烫的悲伤!像一个终于找到安全港湾的迷途孩子,卸下了所有沉重的伪装,将最脆弱、最血淋淋的伤口袒露在信任的长者面前。

泪水疯狂地涌出,迅速浸湿了毛毯。他的身体在哭声中剧烈地颤抖着,仿佛要将灵魂深处所有的痛苦都倾倒出来。

叶奶奶没有阻止他,也没有说任何安慰的话。她只是静静地站在他身边,布满皱纹的手依旧温柔而坚定地、一下下地、轻轻地拍抚着他颤抖的脊背,如同安抚一个受尽惊吓的婴儿。她的眼中也噙满了浑浊的泪水,无声地顺着脸颊的沟壑滑落。她知道,这个伤痕累累的少年,此刻最需要的不是言语,而是这无声的陪伴和承载他所有崩溃的、安全的港湾。

旧书店温暖的橘黄色灯光下,只有少年撕心裂肺的痛哭声在寂静的空气里回荡,与窗外淅淅沥沥的雨声交织在一起,共同诉说着这个漫长雨夜最深重的伤痛与最珍贵的庇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