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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67章 目光瞬间刺过来

放学的铃声终于敲响。许晏宁几乎是第一时间收拾好书包,脚步有些匆忙地往外走。苏黎在身后喊:“哎,晏宁!等等我啊!不是说好一起去叶奶奶那儿还书吗?”

“你先去!”许晏宁头也没回,声音被走廊里涌出的人潮冲得有些模糊,“我……有点事,很快来找你!”她像一尾急于挣脱水流的鱼,逆着人群,朝着与校门相反的方向——那栋老旧实验楼的天台快步走去。夕阳将她的影子拉得又细又长,投射在斑驳的墙面上。

推开那扇沉重的、布满铁锈的防火门时,带着凉意的穿堂风猛地灌了进来,吹得许晏宁一个激灵。熟悉的空旷感扑面而来,混杂着尘埃和旧水泥的气息。天台上空无一人,只有风在空旷的水泥地上打着旋儿,卷起几片早落的枯叶。残阳如血,泼洒在巨大的蓄水箱和斑驳的护栏上,将一切都染上一层悲壮的橙红。远处城市轮廓在暮色中渐渐模糊。

“许沉焰?”她试探着喊了一声,声音被风吹散,显得有些单薄。回应她的只有更猛烈的风声,呜咽着穿过锈蚀的栏杆缝隙。

难道他没来?午前那个眼神……是她会错意了?许晏宁站在风口,有些茫然地看着这片空旷的、被落日渲染得过分浓烈的天台,手腕上那道红痕被冷风一吹,麻胀感似乎又清晰了几分。她紧了紧校服的领口,准备离开。

就在这时,蓄水箱后面传来轻微的脚步声,带着一种刻意的迟缓。许沉焰的身影从巨大的阴影里走了出来。他没穿校服外套,只穿着一件洗得有些发白的深灰色套头卫衣,双手插在裤袋里,整个人像是融入了身后那浓重的暮色。残阳的金光勾勒出他紧绷的侧脸轮廓,那道横亘在右眉骨的疤痕在逆光下呈现出一种深紫红的淤痕,仿佛新伤未愈。他走到天台边缘的护栏旁,背对着她,目光投向远处天际线最后一丝挣扎的光亮。背影沉默得像一块冰冷的石碑。

许晏宁站在原地,一时不知该上前还是该离开。风卷起他卫衣的下摆,猎猎作响。

“你……”她刚发出一个音节,就被他突兀地打断。

“通知书下来了。”许沉焰的声音很低,被风吹得有些破碎,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平静,像暴风雨来临前的死寂海面。他没有回头,依然看着远方,暮色正一点点吞噬着城市的灯火。“省队集训,寒假开始,在临海大学。”他顿了顿,喉结滚动了一下,声音更沉,“下周一报到。”

许晏宁的心猛地一跳。这是好事!这意味着他离那个被化学竞赛省一等奖照亮的未来更近了一步,意味着他或许真的能抓住这根改变命运的绳索!一股小小的雀跃刚要升起,却在看到他挺首却紧绷如弓弦的背影时,瞬间冻结。他的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喜悦,只有沉甸甸的、令人窒息的压抑。

她往前挪了一小步,脚尖踢到一小块松动的碎石,声音在空旷的天台上格外清晰:“那……恭喜你。”这句话干巴巴地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苍白无力。

许沉焰终于缓缓转过身。暮色沉沉,他的脸大部分隐在阴影里,只有那道眉骨上的疤痕,在残余的天光下反射着幽冷的光,像一道不祥的印记。他的眼神深不见底,翻滚着许晏宁无法完全解读的情绪——有冰冷的愤怒,有刻骨的疲惫,还有一丝……近乎绝望的挣扎。

“恭喜?”他低低地重复了一遍,嘴角扯出一个极其短暂、毫无温度的弧度,比哭还难看。那笑容转瞬即逝,快得像许晏宁的错觉。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带着一种穿透性的审视,然后缓缓下移,最终定格在她左手被校服长袖覆盖的手腕位置,仿佛能穿透布料,看到下面那道新鲜的红痕。那眼神让许晏宁手腕上的皮肤一阵灼烫,下意识地想把手缩进袖口更深的地方。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沉默里,许沉焰动了。他向前一步,两人之间的距离瞬间缩短。他身上带着一种室外久站后的寒意和淡淡的烟草味——许晏宁心头一紧,他又抽烟了?——混合着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气息,扑面而来。

许晏宁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

他抬手,却不是朝向她的手腕。修长的手指首接探向他自己校服外套的胸口位置。那件深蓝色的校服外套,第二颗纽扣的位置。他的动作干脆利落,甚至带着点粗暴的意味,手指捏住那颗深蓝色的塑料纽扣,猛地用力一拽——

“嘶啦!”

一声细微但清晰的布料撕裂声响起。

那颗小小的、圆润的深蓝色纽扣,带着一小缕被生生扯断的白色线头,静静地躺在了他摊开的掌心。掌心纹路深刻,骨节分明,那颗纽扣躺在上面,显得异常脆弱。

许晏宁完全愣住了,大脑一片空白,只是怔怔地看着他掌心里那颗小小的蓝色物件。他校服胸口的位置,留下一个突兀的小洞,像一道微小的伤口。

许沉焰没有给她任何思考或拒绝的时间。他猛地抓起她垂在身侧的左手手腕——动作快得惊人,却避开了她手腕上那道敏感的红痕,只握住了她微凉的手腕下方。许晏宁甚至来不及惊呼,只觉得手腕一紧,一股不容抗拒的力量传来。

下一秒,那颗还带着他掌心余温、甚至可能还残留着布料撕裂时纤维摩擦余热的塑料纽扣,被强硬地、不容置疑地塞进了她下意识微微蜷起的手心里。

塑料的硬质触感瞬间硌进她柔软的掌心皮肤。

“拿着。”他的声音沙哑得厉害,像砂纸磨过粗糙的木头,每一个字都带着一种沉重的、不容置疑的分量。握着她的手并没有立刻松开,反而收紧了一下,仿佛要将那枚纽扣和某种无法言说的沉重托付,一起烙印进她的骨血里。“替我保管。”他重复道,眼神死死锁住她瞬间睁大的、写满惊愕的眸子,那里面有他此刻全部的孤注一掷和深不见底的暗涌,“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丢。”

风在这一刻骤然加大,呜咽着穿过空旷的天台,卷起许晏宁散落的发丝,冰冷地扑打在她脸上。她手心里那颗小小的纽扣,像一块刚从炉火中取出的炭,烫得她指尖都在微微颤抖。她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那道眉骨上的疤痕在暮色中狰狞如血,他眼底深处翻滚的,是她从未见过的巨大风暴,带着毁灭一切的征兆。

“许沉焰……”她终于找回自己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你……”

他猛地松开了她的手腕,力道之大让她踉跄了一下。那滚烫的触感和沉重的压迫感骤然撤离,只留下掌心那颗纽扣冰凉的硬度和他最后那句沉甸甸的嘱托在空气中震颤。他最后深深地看了她一眼,那眼神复杂得让她心尖发颤,混合着诀别般的沉重和一丝微弱的、几乎看不见的祈求。然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大步走向那扇锈迹斑斑的铁门,身影迅速被门后的阴影吞没。

沉重的铁门在他身后发出一声闷响,合拢了。

空旷的天台上,只剩下许晏宁一个人,像被钉在了原地。暮色西合,最后一缕天光消失在地平线。风更冷了,呼啸着灌满她的校服。她摊开手掌,那颗深蓝色的塑料纽扣静静地躺在掌心,边缘被夕阳最后的余烬染上了一道极细的金边,冰冷而坚硬。他校服上撕裂的线头还顽固地缠绕在纽扣的小孔里,像某种无法挣脱的羁绊。

“替我保管。”

“在我回来之前……不许丢。”

他沙哑的声音和最后那个眼神,在呼啸的风声中反复回响。一种巨大的、冰冷的不祥预感,如同涨潮的黑色海水,瞬间淹没了她。

夜色浓稠得化不开,像一盆巨大的墨汁倾倒在整个城市上空,粘滞而沉重。风停了,空气里弥漫着暴雨将至的憋闷,一丝风也没有,只有远处隐隐滚过的闷雷,如同巨兽在低吼。

许晏宁坐在书桌前,摊开的习题册上密密麻麻的公式像无数扭动的黑色小虫,一个字也钻不进她的脑子。那颗深蓝色的塑料纽扣,带着一小缕刺眼的白色线头,被她用一张干净的纸巾仔细包好,此刻就放在台灯底座旁边。柔和的灯光笼罩着它,却驱不散它本身携带的那种冰冷和沉重的意味。她指尖无意识地划过纸巾包裹的边缘,塑料的硬度和校服撕裂时的细微声响仿佛还停留在感官里。

“晏宁,喝杯牛奶。”母亲周静的声音在门口响起,带着医生特有的温和与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她端着一杯温热的牛奶走进来,轻轻放在书桌一角,目光习惯性地扫过女儿专注(实则空洞)的侧脸,随即落在了那个小小的纸巾包上。

“这是什么?”周静有些好奇,伸手想去碰。

许晏宁几乎是条件反射般,飞快地将那个纸巾包抓起来,紧紧攥在手心里,动作快得带起一阵风。牛奶杯里的液面晃动了一下。

周静的手顿在半空,有些意外地看着女儿瞬间绷紧的侧脸和紧握的拳头。许晏宁也意识到自己反应过度了,脸颊微微发烫,垂下眼帘,声音有些干涩:“没……没什么,掉下来的小零件。”

周静没再追问,只是深深地看了女儿一眼,那目光里有探究,有担忧,最终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轻叹。她伸手,带着薄茧的、属于检验科医生的、总是微凉的手指,轻轻抚过许晏宁左手腕上方的皮肤,那里正是白天被橡皮筋勒出红痕的位置,此刻红痕己经消退,只留下一点极淡的印记。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晏宁。”她的声音很轻,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尽力就好。”她拍了拍女儿的肩膀,转身轻轻带上了房门。

房间里恢复了寂静,只有台灯发出嗡嗡的电流声。许晏宁摊开汗湿的手心,看着那个被攥得有些变形的纸巾包。母亲指尖微凉的触感还停留在手腕,却丝毫无法驱散心头那股越来越强烈的不安。许沉焰最后那个眼神,像烙印一样刻在她脑海里。窗外的闷雷声似乎近了一些。

就在这时——

“哐当!!!”

一声沉闷得如同巨石砸落地面的巨响,毫无预兆地撕裂了夜晚的寂静,穿透了墙壁和距离,狠狠撞进许晏宁的耳膜!紧接着,是玻璃制品被狠狠摔碎在地的刺耳炸裂声,哗啦——!清脆,冰冷,带着毁灭性的力量。

声音的来源,正是隔壁那栋即使在夜色中也显得格外冷硬、气势逼人的许家别墅!

许晏宁全身的血液仿佛在这一瞬间凝固了,心脏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她猛地从椅子上弹起来,带倒了椅子,发出一声刺耳的摩擦声。她冲到窗边,一把拉开厚重的窗帘。

许家别墅二楼那间巨大的、常年垂着昂贵丝绒窗帘的书房,此刻灯火通明!巨大的落地窗内,人影疯狂地晃动、撕扯!一个高大暴怒的身影(许志远)正高高扬起手臂,狠狠挥下!另一个单薄的身影(周雅琴)被巨大的力道掼倒在地,又被粗暴地拖拽起来……紧接着,是更沉闷的、令人牙酸的击打声和压抑不住的、破碎的呜咽。

许晏宁的指甲深深掐进了窗框的木屑里,身体控制不住地颤抖。她死死捂住自己的嘴,才没有让惊叫冲出喉咙。就在这时,楼下许家别墅的大门被砰然撞开!

一个身影冲了出来。

是许沉焰!

他像一头被彻底激怒、濒临绝境的困兽,身影在庭院惨白的景观灯下显得异常单薄又异常暴烈。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鼓鼓囊囊的黑色背包,那是他平时装竞赛资料和换洗衣物的包。他头也不回地朝着紧闭的雕花大铁门冲去,脚步踉跄却带着一股毁灭一切的疯狂。

“小焰!小焰你给我站住!!”一个凄厉到变调的女声从别墅门口追了出来。是周雅琴!她头发散乱,半边脸颊在灯光下清晰地肿起,嘴角蜿蜒着一道刺目的血痕。她身上那件米白色的家居服沾满了灰尘和污渍,一只脚上的拖鞋不知去向,赤脚踩在冰冷粗糙的石板路上。她几乎是连滚爬地追出来,声音里是灭顶的绝望和哀求,“别走!求你别走!”

许沉焰的脚步在铁门前猛地顿住,像被无形的钉子钉在原地。他背对着母亲,肩膀剧烈地起伏着,抱着背包的手臂绷紧到极致,青筋暴起。

周雅琴扑到他身后,伸出颤抖的手,死死抓住他卫衣的后摆,如同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她仰着脸,泪水混合着嘴角的血迹,在她苍白如纸的脸上冲刷出狼狈的沟壑,声音破碎不成调:“小焰……听妈妈的话……回去……给你爸认个错……求你……我们……我们再想办法……妈妈去求他……”她语无伦次,身体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

许沉焰缓缓地、极其僵硬地转过身。庭院惨白的灯光毫无保留地打在他脸上,映照出他此刻的表情——那不是愤怒,而是一种冰冷的、近乎死寂的绝望。右眉骨上那道旧疤,在强烈的光线下呈现出一种惊心动魄的深紫红色,狰狞地扭曲着,像一道永不愈合的伤口在无声呐喊。他低下头,看着跪倒在自己脚边、卑微到尘埃里的母亲。她的膝盖跪在刚才摔碎又被扫到门外的玻璃杯碎片上,细小的碎瓷片深深扎进皮肉,洇开一小片刺目的红,她却浑然不觉,只是死死攥着他的衣角。

“妈……”许晏宁清晰地看到许沉焰的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他的声音沙哑得如同砂轮摩擦,每一个字都带着血淋淋的撕裂感,在死寂的庭院里低低炸开,清晰地穿透夜色,传到许晏宁的耳中,“我们逃吧。”那声音里没有愤怒,没有冲动,只有被逼到悬崖尽头、退无可退的冰冷绝望和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祈求,“现在就走……离开这里……永远不回来……”

就在这时,一个高大、散发着浓重酒气和暴戾气息的身影出现在别墅门口的光影里。许志远,像一尊从地狱里踏出的魔神。他手里捏着几张被撕得粉碎的、印着临海大学校徽和“录取通知书”字样的纸片,脸上是混合着醉意、掌控欲被彻底挑衅的狂怒和残忍的狞笑。他看也没看跪在地上、膝盖渗血的妻子,充血的眼睛死死盯着门口的许沉焰,将那把碎纸狠狠掷向他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