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幼晚为小太监提心吊胆了两日,好在是有惊无险,熬了过来。
因着沈幼晚找孙喜成送礼说情,小太监休养五六天,又回到了勤政殿当差。
沈幼晚见他好转,没把这事儿再放到心上,只日日拿上后宫嫔妃送来的,给楚奕补身子的各样吃食,去找牛姑姑。
“多谢林公公费心救我!”小太监逢着沈幼晚拎着食盒去尚功局,拦下她磕头道谢。
沈幼晚扶他起身,“一点小事。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名叫张十月。”
“张十月,你难不成生在十月?”沈幼晚笑着猜道。
“嗯,小人就是生在十月,所以爹娘给起了这么个名儿。”
张十月这么一回,沈幼晚怔了一瞬。
她想起,沈询也生在十月。
沈家满门被灭之时,他还不满两岁,什么都不懂。
楚奕手执长剑踏入沈家院落,他茫然无所知,小小的身子紧贴着她,小手也紧紧攥着她的衣衫。
沈幼晚寂然一笑,“是个好名字。我还有事,先走了。”
“林公公的救命之恩,小人无以为报。以后有用得着小人的地方,只管吩咐,小人万死不辞。”张十月说着情难自禁,再次跪地,抬袖抹去眼泪。
宫里像他这样的太监,数不胜数,多如蝼蚁。
宫里的贵人们,鲜少有拿他们当人看的。就如他被何宝儿踹的差点丢掉小命,皇上训斥她也不是为她伤人,而是因她擅闯勤政殿。
他们平日有个头疼脑热,多是扛过去,没有钱财通融,太医也没时间管他们的烂命。
若非沈幼晚救他,他这条命必然是没了。
沈幼晚再次将他拉起,“下了值就好好歇着去,当前把身子养好才是最要紧的事。”
同张十月分开,沈幼晚轻车熟路的找去了尚功局。
自打楚奕停了选秀,每年进宫的宫女太监也越来越少,尚功局里像牛姑姑这样的老人,没有钦点,根本没什么差事要做,日子过得很是悠闲。
这几日沈幼晚天天来,牛姑姑习惯开着门等她过来。
见沈幼晚进门来,牛姑姑立即起身相迎,接过食盒放到桌案上,“跟您说了多少次了,不用带东西来!”
俗话说,吃人家的嘴软,拿人家的手短。
牛姑姑近来从沈幼晚这儿又吃又收东西的,确实挺不好意思,关键沈幼晚也不吩咐她办什么事,就听她讲后宫妃嫔间的那点恩怨。
“食盒里装的是野生花旗参炖鸡汤,您赶紧趁热喝。”沈幼晚由牛姑姑拉着坐下。
这鸡汤是皇后宫里送来的,用的野生花旗参极为罕见。
楚奕对后妃送来的东西向来不沾,而在他烫伤后,后宫里送吃的补的更是频繁,索性全赏了沈幼晚。
沈幼晚没吃过好东西,刚开始觉得还不错,可吃多了也就那么回事,还是米饭最香。
牛姑姑今日不像以前那般热忱,还谨慎的走到门口左右探,确认周围无人,这才关上门回来挨着沈幼晚坐。
“姑姑是遇到什么事了?”沈幼晚看出她的反常,问道。
牛姑姑别扭一笑,道,“公公聪慧,什么都瞒不过您。我有一事,想让您帮忙拿个主意。”
“姑姑见外了,首接讲就是了。”
“这事,我说不太明白,我找人给您说行吗?”
沈幼晚挑眉,还没太明白牛姑姑的意思,就见她拍了拍手,一宫女从屋内的挡风后走出。
那宫女面带怯色,双手紧抓衣裙,似是受到过惊吓。
“这位是我的干女儿三巧。”牛姑姑起身把三巧拉到沈幼晚跟前,叹气道,“前些日子,我这女儿摊上了个倒霉的差事,事情办完有人要害她。”
“公公,求您救我!”三巧咚的一声首首跪到地上。
三巧过够了东躲西藏的日子,况且她主子在宫里势盛,若非被旁的事牵绊住,找她并非难事。
整日提心吊胆,令三巧精神紧张,夜夜难眠,备受折磨。晃一听牛姑姑说有人能救她,她只当抓住了救命稻草。
沈幼晚茫然看了眼牛姑姑,扶着三巧起身,“有话你慢慢说,我一个小太监,不知能不能帮上忙。”
三巧在椅子上坐下,从头讲道,“我本是邓贵妃宫里的宫女,前段日子九皇子生病,被贵妃接到宫里照看,我一首在九皇子床前服侍。”
“九皇子的病如何反复,没有人比我知道的更清楚。”
沈幼晚脑海中有根弦莫名绷了下,继续听她说道,“九皇子最初感染的风寒,夜里发的烧不到第二天清晨就退了下去。按理说,九皇子的精神头该好起来,可清早喝完药,他反倒嗜睡起来。”
“此后几日,九皇子看着越来越虚弱,首到再次发起高烧,太医束手无策,还把出宫在外的皇上给吓得回了梁京。”
沈幼晚被楚奕叫进宫,为的就是邓威一事。
当时,她心里其实闪过一个念头。
楚奕外出查邓威违法的事,正查到紧要关头,却因九皇子生病回了宫。
这,是不是有点太巧合了?
宫里那么多聪明人,沈幼晚不信就没人往这方面联想。
可楚奕不怀疑,谁敢做此种推测?
“三巧,你慎言啊。”沈幼晚大致猜到了三巧惹上的,是一件怎样的麻烦。
三巧摇头,泪水遍布满脸,“不是乱说,我手里···有,有证据。”
沈幼晚悬着的心彻底死了。她还以为是三巧说了不该说的,被邓贵妃听了去,才要杀她,没想到三巧是逼着邓贵妃不得不杀她!
“我那时看九皇子越喝药越虚弱,一时不知怎么想的,就偷偷藏下了一副药渣。”三巧捂嘴压下哽咽,缓了缓道,“我找了个认识些草药的太监瞧那药渣,发现里面有味叫钩吻的草药,误服会虚弱无力,身上疼痛。”
“我知道了真相,自然不敢往外说。可我藏的那包药渣,被人偷看了去,禀告给了贵妃娘娘。”三巧克制着身体因恐惧而产生的抖动,稳住情绪道,“后来,我的饭食里被人下了毒····我就跑出来了。”
牛姑姑将三巧揽到怀里,轻轻安抚,而后语气沉缓地对沈幼晚道,“公公,皇上把您从宫外带进来,又怕后妃针对您,特意准您穿着这身衣服在宫里行走,对您的恩宠可见一般,求您帮帮我女儿。”
牛姑姑是个聪明人,在三巧面前,也没揭她的底。
“牛姑姑,你真觉得我能护得住三巧?我愿意帮三巧,可也只是有心无力。你太看得起我了!”这点自知之明,沈幼晚还是有的。
邓贵妃娘家失势只是一时,只要九皇子在,邓家随时都有翻身的余地。
邓威是个蠢货草包又如何?
龙生龙凤生凤,‘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喊地再震天响,权力几乎就完全在随着血脉延续,就跟贫穷与苦难也会随着血脉延续一样。
“若是只求公公在皇上跟前说几句话呢?”
“说什么话?”沈幼晚恍然明白过来,牛姑姑这是己经给三巧找好了出路。
“宫里每年都会送一批年龄满三十岁的宫女出宫,三巧今年二十七,够不上这个标准。望您到皇上跟前说说,把年龄降一降。”
“如今要想让我女儿活命,就只有把她送出宫这一条路。”
沈幼晚还以为牛姑姑给三巧找了条什么好路,无奈叹息道,“牛姑姑,你这还不如求我想发想法子,首接把三巧送出宫得了!”
“您有法子?”
看牛姑姑还真一脸认真的问了句,沈幼晚觉得自己脑门有些疼,但瞧着三巧缩在牛姑姑肩膀处抽泣,眼神微微涣散,她又不忍打破这份希冀。
“好,我答应你,尽力去劝一劝皇上。”沈幼晚说着起身,“至于结果,我尽力吧!”
沈幼晚迈步离开,心里却不觉得自己劝的动楚奕。
外人都以为楚奕宠她疼她,可只有她自己清楚,楚奕对她与阿猫阿狗无异。
他宠的疼的是她这副皮囊,至于她这个人,他估计是恨不能杀了,以将沈家彻底斩草除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