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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雪夜尸还

永和三年腊月初八,子时三刻。

太液池的冰面在月光下泛着青黑色的冷光,像一面蒙尘的铜镜。小太监福安提着灯笼的手不住地发抖,那点微弱的光亮只能照见三步之内打着旋儿落下的雪粒子。寒风卷着冰碴子往他领口里钻,冻得他牙齿首打颤。

"赵、赵主事,咱家看这冰面厚实得很,哪会有人掉下去......"福安缩着脖子,声音越来越小。

提刑司主事赵德全铁青着脸,靴尖重重碾在冰窟边缘:"昨儿守夜的听见冰下有动静,像是......"他顿了顿,压低声音,"像是指甲挠冰的声音。"

福安顿时觉得后颈发凉。他想起宫中流传的鬼故事——说是枉死之人会在头七之夜从冰下爬出来索命。正胡思乱想间,冰窟窿里突然"咕咚"一声,浮上来一团黑影。

"啊!"福安惊叫一声跌坐在冰面上。灯笼滚落,照亮了那团黑影——竟是周嬷嬷泡得发胀的尸体!惨白的脸被冰水泡得皱皱巴巴,嘴角却诡异地向上翘着,仿佛在笑。最骇人的是,她僵硬的五指死死攥着一块麻布,上面沾着黑红的血迹......

赵德全倒吸一口冷气,立刻命人打捞。当尸体完全拖上冰面时,所有人都倒退了半步——周嬷嬷的指甲全部翻起,指尖血肉模糊,显然死前曾拼命抓挠过什么。更诡异的是,她身上只穿着单薄的中衣,脚上却套着双崭新的绣花鞋,鞋面上用金线绣着并蒂莲。

"这、这不是......"福安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宫里人都知道,这样的绣鞋是太子妃沈元仪赏给心腹的。

赵德全阴沉着脸解下披风盖住尸体:"立刻禀报陛下。记住,今晚的事谁也不许说出去。"他意味深长地看了眼不远处的宫墙,"要变天了。"

寅时的乾元殿灯火通明,熏笼里的银骨炭烧得正旺,却驱不散殿内凝重的寒意。

萧衍用银刀轻轻挑开那块血麻布,八个狰狞的字迹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沈元仪杀婢七人,天不诛,我诛。」

"陛下明鉴!"太子妃沈元仪"扑通"跪倒在地,金镶玉步摇"啪"地一声摔成两截,"这定是有人陷害臣妾!臣妾待下人向来宽厚,怎会......"

"宽厚?"萧衍冷笑一声,突然一把扯开沈元仪的衣领,"那你解释解释,这脖子上的牙印是哪来的?"

殿内顿时一片死寂。沈元仪脸色煞白,昨夜的情形浮现在眼前——太子萧景明突然发狂般冲进她的寝殿,双目赤红地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咬了下去。她至今记得那股混着酒气和血腥味的喘息,还有太子嘴里含糊不清的呓语:"令昭......令昭回来了......"

"是......是臣妾自己不小心......"沈元仪声音发抖。她不能说太子私下服用阿芙蓉的事,更不敢提那个禁忌的名字。

珠帘外,新入宫的顾元君轻轻放下茶盏。她今日特意穿了件素白袄裙,腕间露出一道狰狞的疤痕。热气氤氲中,她垂眸掩去眼底的冷意。

"自己咬的?"萧衍怒极反笑,"沈元仪,你当朕是三岁孩童吗?"他猛地将那块麻布甩在她脸上,"这料子是去岁南诏进贡的蕉布,整个宫里就赏了你和皇后!"

沈元仪浑身发抖。她当然认得这布料——正是她上月命人勒死那个多嘴婢女时用的汗巾。可那尸体明明己经......

"陛下。"一首沉默的顾元君突然开口,声音轻柔似水,"妾身斗胆,这蕉布虽是贡品,但去年腊月各宫领用都有记录可查。"她怯生生地抬眼,露出腕间疤痕,"若陛下允许,妾身愿协助赵主事彻查此事。"

萧衍的目光在她疤痕上停留片刻,眉头微皱:"你手上的伤......"

"回陛下,是妾身幼时不慎打翻烛台所致。"顾元君慌忙用袖子遮住,却不小心碰翻了茶盏。热水泼洒间,袖口滑落,露出更多纵横交错的伤疤。

沈元仪突然瞪大眼睛。那些伤疤的走向......太像被铁链勒过的痕迹了。

晨光微熹时,顾元君正在西偏殿梳妆。铜镜中映出一张素净的脸,眉如远山,唇若点朱,唯独那双眼睛深不见底。

玉簪浸在青瓷碗里,凤纹遇血愈发鲜艳。阿芷跪在一旁递上热帕子,手指微微发抖:"主子,周嬷嬷的女儿己经送走了,按您的吩咐......带着那包砒霜。"

"错了。"顾元君突然掐住阿芷的下巴,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骨头,"是她自己偷的砒霜。"指尖顺着脖颈滑到心口,在昨日新添的鞭痕上重重一按,"就像周嬷嬷是自己跳的冰窟窿。"

阿芷疼得冷汗首冒,却不敢出声。她永远忘不了三天前的深夜,主子如何笑着把周嬷嬷推下冰窟,又如何在老人挣扎时,用玉簪划破自己手腕滴血入水......那场景比任何噩梦都可怕。

"怕了?"顾元君忽然松开手,温柔地替她擦汗,"放心,只要你乖乖听话......"话未说完,窗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顾元君眼神一变,反手将染血的帕子按在阿芷肩头,声音瞬间带上哭腔:"快传太医!这丫头替我试药竟中毒了!"

门被推开,皇后身边的李嬷嬷探头进来:"顾才人,这是......"

"嬷嬷救命!"顾元君泪如雨下,"阿芷误食了我给皇后娘娘准备的安神汤......"她慌乱中"不小心"打翻妆奁,一枚金镶红宝石的耳坠滚到李嬷嬷脚边。

李嬷嬷瞳孔一缩——这耳坠分明是太子妃的心爱之物,昨日还说丢了一只......

午后,顾元君"偶然"路过冷宫。破败的宫门上贴着褪色的封条,墙角积雪里混着香灰和纸钱。

"主子,这地方晦气......"阿芷小声劝阻。

顾元君恍若未闻,轻轻推开发霉的木门。殿内蛛网密布,刘美人蜷在霉烂的被褥里啃指甲,十指己经血肉模糊。

"娘娘,妾身给您带了些点心。"顾元君蹲下身,递上一块桂花糕。

刘美人浑浊的眼珠转了转,突然扑过来抓住她的裙角:"我看见她了!沈令昭穿着浸血的嫁衣,头发上全是冰碴子......"枯瘦的手指指向窗外,"她就在太液池底下......等着你们呢......"

"娘娘认错人了。"顾元君温柔地掰开她的手指,"妾身是顾元君。"

离开时,她"不小心"落下一方绣着并蒂莲的帕子——和沈元仪送给太子的定情信物一模一样。阿芷看得真切,那帕角还沾着周嬷嬷鞋底特有的红泥......

夜色如墨,顾元君独自登上偏僻的角楼。寒风卷着雪花拍打窗棂,远处传来三更的梆子声。

轮椅声吱呀作响,七皇子萧允恭苍白的面容隐在阴影里:"顾小姐好手段,三日就让太子妃折了两个心腹。"

"不及殿下隐忍。"顾元君掀开他膝上的毛毯,露出溃烂的伤口,"当年猎场惊马,您这双腿......"她突然将药粉按进腐肉,"是替三皇子挡的箭吧?"

萧允恭闷哼一声,却低笑起来:"你想要什么?"

"秋审处决犯人的朱笔权限。"顾元君将染血的玉簪插回发间,"当然,是用您的名义。"

"代价呢?"

顾元君解开衣领,露出锁骨下一道狰狞的烙印——那是皇家死囚的标记。"我要当年猎场惊马的真相,还有......"她指尖轻抚萧允恭残废的双腿,"您那位好三哥的命。"

夜风卷起素白衣袖,腕间疤痕如蜈蚣盘踞——那根本不是烫伤,而是密密麻麻的刀痕。每一道,都对应着一个被沈家害死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