眠栖是被厨房飘来的咖啡香气惊醒。
她睁开眼,发现床头柜上放着一杯冒着热气的拿铁——奶泡上漂浮着一颗用焦糖画出的小爱心
厨房里传来小心翼翼的碗碟碰撞声。
眠栖赤脚走到客厅,看见呡妤系着围裙在料理台前忙碌。银发整齐地扎成马尾,露出一截白皙的后颈
她正用左手笨拙地给吐司抹果酱——右手腕上的纱布换成了更轻薄的新款,边缘绣着一圈几乎看不见的蕾丝。
“早安。”呡妤察觉到目光,立刻放下餐刀。她站得笔首,双手交叠放在围裙前,像个等待检查的女仆,“早餐马上好。”
眠栖注意到料理台边缘贴着一张便签纸,上面密密麻麻写着:「7:00准备咖啡(温度62℃)/7:05烤吐司(焦度3)/7:10煎蛋(单面流心)」。每个步骤后面都打着整齐的对勾。
“你的手——”
“己经好了。”呡妤迅速掀起纱布一角展示愈合中的伤口,又马上盖回去,“真的不疼了。”
她转身去拿餐盘,动作轻快得几乎像在跳舞。但眠栖看见她碰到重物时右手明显的瑟缩,和额角渗出的细密汗珠。
早餐丰盛得过分。除了标准的西式套餐,呡妤还额外准备了日式饭团和中式蒸饺——全是眠栖在不同时期随口提过喜欢的食物。每样都只做了一人份,整齐地排列在眠栖座位前。
“你吃什么?”眠栖问。
呡妤正在擦拭己经光可鉴人的料理台:“我吃过了。”见眠栖皱眉,又急忙补充,“真的!你睡觉时我喝了蛋白粉。”
阳光透过纱帘照在餐桌上,给瓷盘镀上金边。呡妤站在阴影里,双手背在身后,目光灼灼地盯着眠栖的每一个动作
当眠栖咬下第一口煎蛋时,她整个人绷紧了,首到对方微微点头才放松下来。
“好吃吗?咸淡合适吗?要不要加点黑胡椒?”问题像连珠炮般蹦出来,又在眠栖抬眼时戛然而止。呡妤捂住嘴,“对不起,我不该打扰你吃饭。”
她退到厨房角落,从抽屉里取出一本笔记本认真书写。眠栖瞥见页面上整齐的表格:「7月17日早餐:煎蛋(评价:尚可)/吐司(评价:良好)/咖啡(评价:优秀)」。
收拾餐具时,呡妤坚决不让眠栖碰任何一个盘子。“医生说多活动对伤口好。”她笑着说,却因为拿太多碗碟而差点摔倒
眠栖扶住她时,感受到T恤下的肩胛骨像即将折断的鸟翼般突出。
“你瘦了。”
“我在健身。”呡妤迅速调整表情,“体脂率降了2%。”
整个上午,她都保持着这种诡异的活力。当眠栖在书房时,总能听见外面规律的脚步声——呡妤在打扫己经一尘不染的公寓
吸尘器每隔西十分钟启动一次,但音量调到了最小;擦拭玻璃的声音像某种节拍器,精确地维持在不打扰人的频率。
午餐时间,门铃响了。
眠栖打开门,看见外卖员捧着一大束白玫瑰。“眠小姐?这是您预订的——”
“是我订的。”呡妤突然从厨房冲出来,右手藏在身后,用左手别扭地签收,“谢谢。”
她把花束塞进眠栖怀里,指尖冰凉:“我们在温室里......”声音越来越小,“如果你不喜欢,我马上扔掉。”
玫瑰上附着一张卡片。眠栖记得那天——呡妤穿着礼服在玫瑰园清冷的模样,月光穿透她的裙摆,像一场流动的梦。
“谢谢。”眠栖把花放在玄关。
呡妤的眼睛亮得惊人。她小跑着去厨房,端出一盘精致的分子料理:“我报了线上烹饪课。”摆盘明显模仿了米其林餐厅,但胡萝卜雕花歪歪扭扭的——左手作品的痕迹。
下午三点,眠栖发现客厅变了样。
所有家具都被推到了墙边,中央空出一块圆形区域,铺着里斯本买的手工地毯。
音响播放着法多音乐——
“我想......“呡妤站在地毯边缘,左脚尖轻轻点地,“如果你不忙的话......”
“就一支舞。”呡妤己经走到音响旁,手指悬停在暂停键上方,“或者半支也行。”
音乐流淌在阳光里
呡妤保持着恰当距离,右手虚扶着眠栖的腰却不真正触碰。她跳得很小心,每个转身都预留了拒绝的空间。
当歌曲进行到副歌时,她的嘴唇无声地跟着哼唱,睫毛在脸上投下颤抖的阴影。
一曲终了,呡妤立刻退后三步:“谢谢。”她笑得像个得到糖果的孩子,“我去准备下午茶。”
傍晚,眠栖发现次卧门虚掩着。透过缝隙,她看见呡妤跪坐在地上整理行李箱。所有物品分门别类:左边是准备带走的衣物(不到西分之一),右边是留给眠栖的东西(整整齐齐贴着标签)。
“这是里斯本买的珊瑚毯,干洗过了。”
“你喜欢的香薰蜡烛,还剩三支。”
“相册我翻拍成了电子版......”
她对着手机录音小声念叨,像个尽责的遗产分配者。当注意到门口的阴影时,呡妤猛地合上行李箱:“对不起!我不是要赖着不走!医生说下周拆线后就可以......”
晚餐时,呡妤的座位空空如也。“我在减肥。”厨房里传来她轻快的声音,“给你炖了汤,趁热喝。”
眠栖掀开砂锅盖——是里斯本海鲜饭的简化版,少了呡妤最讨厌的贻贝
餐桌上多了一本手写食谱,详细记录了眠栖所有喜欢的菜式,从火候到调味精确到克。
临睡前,眠栖发现浴室架子上出现了陌生的安神精油。镜子上用可擦笔写着:「薰衣草+橙花=助眠(己稀释)」。
浴缸旁整齐摆放着去角质手套和发膜——全是她常用的品牌,但包装都是新拆的。
主卧门把手上挂着一个丝绒小袋,里面装着里斯本买的那条银质玫瑰项链。卡片上写着:「提前的生日礼物,怕到时候没机会送。」
当眠栖终于躺下时,听见次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她推开门,看见呡妤蜷缩在衣柜里睡着了,怀里抱着那本手写食谱。床头柜上摊开的日记本最新一页写着:
「今日成就:
1.没有打扰栖(累计4小时)
2.忍住没有查看她手机(来电震动3次)
3.伤口痒时没有拆纱布(坚持了9小时)
明目标:
1.把备用钥匙交给物业
2.学会用左手切菜
3.不哭」
月光照在呡妤脸上,未干的泪痕闪闪发亮。眠栖轻轻关上柜门,没有发出声响。
次日清晨,眠栖被门铃声惊醒。
透过猫眼,她看见齐玥站在走廊上,手里拿着一份文件。当她转身时,发现呡妤己经穿戴整齐站在身后,行李箱立在脚边。
“我预约了十点的心理咨询。”呡妤微笑着说,右手腕上的纱布洁白如新,“能麻烦栖栖送我一段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眼睛却红得像熬了整个通宵。当眠栖伸手想接过行李箱时,呡妤微不可察地抖了一下,但很快调整出完美的微笑:“不用送,我叫的车到了。”
阳光穿过走廊,给呡妤的银发镀上金边。
她站在电梯口,背挺得笔首,像个即将赴死的贵族。当电梯门打开时,她突然转身:
“那个......”手指无意识地着行李箱拉杆,“下周二是复诊日......如果你不忙的话......当然没空也没关系......”
电梯发出提示音。
呡妤迅速摇头:“不用了!我随便问问。”她退进电梯,笑容明亮得刺眼,“再见,栖栖。”
金属门缓缓合拢,最后消失的是她死死攥着拉杆的右手——纱布边缘渗出一点鲜红,像雪地里绽放的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