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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灰烬之证,忠烈扬名

金陵皇宫的火化场,黎明前的黑暗己经被晨光完全驱散,然而笼罩在这里的凝重与悲伤却丝毫未减。熊熊燃烧了一夜的柴火堆己经渐渐熄灭,只剩下冒着余烟、散发着灼热气息的焦黑灰烬。空气中弥漫着死亡和焚烧过后的独特气味,令人窒息。朱元璋、马皇后、太子朱标、太子妃吕氏等皇室核心成员,在极度的悲痛和身心俱疲中,己由侍从小心搀扶着返回各自宫殿歇息,但他们的心,却仿佛留在了这片灰烬之中。

几位负责善后的朝廷重臣,则强忍着悲伤和不适,留在了现场。礼部尚书任昂面色肃穆而沉重,作为丧仪的主持者,他的责任尚未完成。兵部尚书唐铎则继续指挥着周围的侍卫,确保火化场的安全,防止任何人靠近破坏。户部尚书赵文渊和钦天监正也在一旁,等待最终的勘验结果,以便进行后续的记录和善后事宜。太监总管则侍立在任昂身旁,随时听候吩咐。

此外,还有一些昨日亲眼目睹那一幕的宫人、内侍,以及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信国公汤和、开国功臣傅友德、长兴侯耿炳文、江夏侯周德兴等昨日出席仪式的功勋贵族代表,部分也因责任或出于对皇长孙和那位“忠烈”侍卫的复杂情感而留了下来,他们神情复杂,低声交流着,不时看向那堆渐渐冷却的灰烬。

“何时可以进行清理?”朱元璋离开前吩咐过,要仔细勘验。

任昂上前,躬身禀道:“回各位大人,待火势完全熄灭,灰烬冷却后,便可进行。”

等待的时间是煎熬的。没有人说话,只有偶尔传来的压抑的咳嗽声和叹息声。空气中除了灰烬的味道,似乎还弥漫着昨日那一声凄厉呐喊的回音,以及烈火吞噬一切的悲壮画面。

终于,在太阳完全升起、阳光洒满火化场时,火化场的宫人确认灰烬己经冷却,可以进行清理了。他们遵照任昂的指示,用事先准备好的特殊工具——长柄的铁钩、铁铲,以及细密的铜筛,开始对焚化台上的灰烬进行小心翼翼地清理和筛查。

这个过程是缓慢而细致的。宫人们带着白布蒙口鼻,动作小心而专业,仿佛在对待最珍贵的遗物。他们一点点地拨开灰烬,寻找着其中可能残留的骨骼碎片、金属物件,或者任何能够证明身份的东西。这是在确认,在这场烈火中,确实有两个生命,以及随葬的物品,被彻底地焚烧了。

随着清理的进行,两个被火焰烧灼变形、碳化严重的身体大致轮廓在灰烬中显现出来。一个明显较小,位于中心棺椁所在的位置;另一个稍大,位于旁边,正是昨日摆放“张医官”和部分陪葬物品的位置。烈火无情,将血肉化为灰烬,将骨骼化为残渣,但大致的形态和位置,依然残酷地保留了下来。

“大人,这里有发现!”一名负责筛查的宫人突然喊道。

任昂立刻上前。在原本“张医官”遗体所在的位置附近,宫人们在筛出的灰烬中发现了一些没有完全焚毁的残留物。

那是一串被烧灼得变形的金属腰牌,依稀还能看出是宫廷侍卫的形制。还有几枚被烧得焦黑的铜钱,一个残破的玉坠碎片,以及一些被烧得卷曲、勉强还能辨认出纹路的布料残片,似乎是衣物的一部分。这些都是日常随身携带的物品,烈火未能将其完全摧毁。

更重要的发现,是在这些残骸和灰烬之中,找到了一卷被火烧灼得焦黑卷曲,其外部沾染着深色血迹、内部却并未完全炭化的纸卷。它被压在一些灰烬和未完全烧尽的木炭下方,得以勉强保存下来。

任昂的心猛地一跳!他昨日亲眼看到张医官扑向火焰的方向,就在这里!他小心翼翼地戴上手套(一种临时的布手套,也是出于卫生考虑),颤抖着双手接过那卷带着血迹的纸卷。

在场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卷纸上。户部尚书赵文渊、兵部尚书唐铎等重臣都围了过来,大气不敢喘。

任昂凭着经验,判断出这是某种书写过的东西。他用指尖极其小心、极其缓慢地一点点展开纸卷,动作轻柔得仿佛怕碰碎最脆弱的珍宝。

随着纸卷一点点展开,虽然部分字迹己经被火焰吞噬,模糊不清,或者炭化成了黑色的斑点,但奇迹般的是,依然能辨认出其中一些用血液书写的、带着巨大悲痛和决绝的字迹。那血迹己经凝固,呈深褐色。

任昂的眼睛瞬间瞪大,瞳孔因为震撼而收缩!他认出了那些字迹!他看到那些扭曲却充满力量的笔画,读出了那些带着血泪的文字:

“……臣张月英,蒙皇长孙殿下厚爱,侍奉左右,视殿下如己出……”

“……殿下不幸染疾,臣医治无方,肝肠寸断,罪该万死……”

“……今殿下遽然薨逝,臣万念俱灰,生无可恋,愿以这残躯,随殿下火化,追随殿下于地下,永不分离,永生守护……”

“……求皇爷、皇后、太子殿下宽恕臣不孝,未能尽忠到底,未能保殿下平安……”

“……唯愿殿下魂魄安宁,早登极乐……”

字迹断断续续,有些地方需要连蒙带猜,但字里行间透出的巨大悲伤、对未尽职责的自责、对皇长孙深沉的感情以及那用血液书写的决绝,无不显示出书写者当时的心情,以及她写下这些字时所承受的巨大痛苦和决心。

任昂的手剧烈地颤抖,不仅仅是因为发现了皇长孙忠烈侍卫的遗书,更是因为那字里行间透出的极致情感,让他这个饱经世事的官员也难以自持。他抬头看了一眼焚化台上那两具被烧得面目全非的遗骸,又看了一眼手中那份血书。

他明白了。昨日张医官那声撕心裂肺、震彻天地的呐喊,那纵身跃入熊熊火海的决绝举动,并非出于疯狂,并非一时冲动,而是出于一种极致的、深沉的、不顾一切的忠诚!她真的以身殉葬了!她用自己的生命,用最惨烈的方式,实践了她对皇长孙的忠诚和守护!

“这……这是……”户部尚书赵文渊声音颤抖,他看到了血书,也看到了任昂的表情。

兵部尚书唐铎、钦天监正等官员也纷纷上前,看了那份血书。他们的脸上无不流露出震惊、悲痛和深深的敬佩。昨日的惊呼和不解,此刻全部化为了对这位侍卫的感叹和震撼。

功勋贵族们也围了过来。魏国公徐达、曹国公李文忠、信国公汤和、开国功臣傅友德、长兴侯耿炳文、江夏侯周德兴等沙场宿将,见惯了血肉模糊和死亡,此刻看到这份血书,看到那位看似柔弱的侍卫竟然有如此刚烈而忠诚的肝胆,也无不为之动容。他们的眼中闪烁着敬佩的光芒,低声发出感叹。

“天哪,真是忠烈啊……”

“这等忠心,感天动地!”

“皇长孙殿下有此忠仆,九泉之下亦可安息……”

任昂强压下心中的波涛,小心地收好那份血书,又看了看那些张月英的随身遗物。一切都指向同一个事实——张月英真的为皇长孙殉葬了!她的血书,她的遗物,那两具遗骸的位置和形态,以及昨日所有人的亲眼所见,共同构成了无可辩驳的证据。

勘验结果和血书被迅速整理,以最庄重、最哀痛的方式,呈报给了尚未从悲痛中完全恢复的朱元璋和马皇后,以及太子朱标和太子妃吕氏。

当朱元璋陛下再次看到那份血书,听任昂声情并茂地禀报了发现的过程和血书内容时,这位铁血帝王的身体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紧紧抓住椅子扶手,指节发白。泪水再次涌出,顺着他憔悴的面颊滚落,滴在御案上。他的声音沙哑而哽咽,充满了自责和悲痛:“忠烈啊……真正的忠烈啊!朕的雄英……他虽命途多舛,染此恶疾,却有如此忠心耿耿、视死如归的侍卫追随……是朕的疏忽,是朕未能早察觉她的心志啊!她竟是如此刚烈!”

马皇后听到任昂的禀报,看到那份血书,本己干涸的泪水再次决堤,她哭得几乎昏厥过去,被身边的宫女死死扶住。她的声音中充满了悲鸣和心痛:“月英……那可怜的孩子……她竟然真的去了……她是为了雄英啊……她用自己的命,陪着雄英去了啊!”

太子朱标和太子妃吕氏也同样震惊和悲痛。吕氏太子妃更是哭得不能自己,她想起张月英对雄英的照顾,想起她那看似平静下可能隐藏的巨大悲伤。在她心中,张月英是和她一样失去孩子的可怜人,此刻更是一个为了雄英甘愿牺牲一切的忠魂。这份忠烈,如同尖刀般刺痛了她,让她心中的悲伤更加沉重,但也带来了一丝扭曲的“安慰”——至少,雄英不是孤身上路,有月英陪着他。

朝廷重臣们得知这个最终确认的消息,也无不为之动容。魏国公徐达等军中宿将再次感叹这位侍卫的义烈。文臣们则纷纷上奏,表达对张月英忠烈行为的敬佩,建议给予隆重褒奖,以彰显皇室恩德和臣子忠诚。

朱元璋在极度的悲伤中,下旨追封张月英为“忠烈夫人”,赐谥号,将其事迹详细载入史册,勒石立传,以最高规格表彰其忠诚,作为天下臣子的表率。礼部开始着手为张月英举行隆重的祭祀仪式,并修建忠烈祠,享受香火供奉,与开国功臣同列,甚至地位更为特殊,因为她是“殉葬”皇孙。她的名字和“跳火殉葬”的悲壮故事,以最快的速度在皇宫内外,乃至整个金陵城中传开,引起了巨大的轰动和广泛的议论。百姓们听到这个故事,无不唏嘘不己,对这位忠心侍卫的义举交口称赞,感叹世间竟有如此忠烈之人。

没有人怀疑这一切的真实性。有两具被焚烧的遗骸,有她留下的血书和遗物,有众多皇室成员和重臣的亲眼所见,有她那一声震彻心扉的呐喊。所有的证据都指向同一个结论——张月英为皇长孙殉葬,忠烈可嘉!

金陵城在哀悼皇长孙的同时,也传颂着忠烈侍卫张月英的故事。在所有人的认知中,皇长孙朱雄英己经逝世,他的忠心侍卫也随之而去,一同化为灰烬。他们都“死”了,死于恶疾,死于忠烈。

而在此时,张月英正带着真正的朱雄英,在栖霞山的山林深处艰难求生,隐于暗中,不为人知。皇宫的哀歌越是嘹亮,金陵城对“忠烈”的赞颂越是感天动地,他们这场盛大的“死亡”仪式和随之而来的广泛传颂,就越发坐实了障眼法制造的假象,使得他们真实的存在被完全掩盖。皇宫的悲伤和金陵城的哀歌,成为了她用生命和欺骗换来的最坚固的掩护,也是她和朱雄英得以在黑暗中生存的庇护所。忠烈的传奇,在阳光下被史书记载,被百姓歌颂;而真正的希望,却在阴影中艰难生长,为未来的“出渊”积蓄力量。这一切,正如刘伯温锦囊预言的那样——“天命在火”,指火化和由此诞生的“忠烈”传说,将真相掩盖;而“隐于暗中方存”,才是朱雄英和张月英真正能够活下去的命运轨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