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盯着手机屏幕上的地址,第三次确认自己没有走错。苏州平江路的小巷像迷宫,青石板路两侧是斑驳的白墙黑瓦。五月的阳光透过梧桐叶缝隙洒下来,斑斑点点。
"应该就是这里了。"我擦了擦汗,整理了一下新买的衬衫领子。三十岁还在相亲,说出来都丢人。但介绍人说这姑娘"软糯可人,吴侬软语",我这种粗人哪经得起这种诱惑。
门吱呀一声开了。我差点咬到舌头。
她穿着淡青色旗袍,头发松松地挽着,眼睛像是含着两汪泉水。"蜀北先生?"声音轻得像是风吹过树叶。
"是、是我。"我突然结巴了,"你就是玉娘?"
她抿嘴一笑,眼角的泪痣跟着跳动。"请进吧。"
院子不大,但收拾得极精致。一棵玉兰树开得正盛,白得晃眼。树下摆着竹椅和小茶几。
"这季节玉兰还开花?"我好奇地问。
玉娘的手指轻轻抚过花瓣。"它...比较特别。"
我注意到她的指甲是淡粉色的,近乎透明。阳光一照,像是能看透似的。
"喝茶。"她递过来一个青瓷杯。我接的时候不小心碰到她的手指,冰凉。
"你手好冷。"
"我体寒。"她缩回手,旗袍袖口滑落,露出手腕上一圈淡淡的纹路,像是...树皮?
我眨眨眼,再看时己经不见了。
"蜀北先生做什么工作?"她问。
"工地搬砖的。"我实话实说,"没钱没房,就有一身力气。"
她笑了,眼睛弯成月牙。"诚实很好。"
奇怪的是,她面前的茶杯始终没动过。
"你不渴?"
"我..."她犹豫了一下,"不太喜欢龙井。"
一阵风吹来,玉兰花瓣纷纷扬扬。有一片落在她发间,我鬼使神差地伸手去摘。
"别!"她突然尖叫。
但己经晚了。我的手指碰到了花瓣——那根本不是落在她头发上的,而是长在那里的!随着我的触碰,花瓣连着发丝被扯了下来。
玉娘的脸色瞬间惨白。更可怕的是,她的发根处...在流血?不,不是血,是一种透明的粘稠液体,散发着浓郁的玉兰花香。
"你...你是什么东西?"我后退两步,竹椅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玉娘捂住头,眼泪大颗大颗地掉下来。"对不起...我不是故意骗你的..."
她的皮肤开始变得透明,我能看到下面流动的绿色脉络。院子里的玉兰树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响声,像是在呼应她的痛苦。
"我是...这棵玉兰。"她抽泣着说,"修炼百年,今年才得化形...媒婆说必须找个有缘人,才能彻底变..."
我腿一软,跌坐在石板上。脑子里闪过无数妖精吃人的故事。"你要吸我阳气?"
"不是的!"她急切地摇头,这个动作让更多的透明液体从发间渗出,"我只是...想体验人类的感情。媒婆说相亲是最快的方式..."
我盯着她越来越透明的皮肤,突然注意到她旗袍下摆有些异样。一阵风吹过,我看到了——她的脚踝正在慢慢变成树枝,扎进土里。
"你在消失!"我惊呼。
玉娘低头看了看,露出凄美的笑容。"因为你摘了我的本命花瓣...我维持不住人形了。"
不知哪来的勇气,我突然冲上前,把刚才摘下的花瓣按回她头上。"这样呢?"
她惊讶地看着我。"你...不怕我?"
"怕得要死。"我老实说,"但你哭起来太可怜了。"
花瓣粘回原处后,她的皮肤渐渐恢复了正常。玉兰树也停止了摇晃。
"为什么是我?"我问。
玉娘低下头。"媒婆说...你八字特殊,能助我修行。"她抬起湿漉漉的眼睛,"但我现在觉得...是因为你傻得可爱。"
我噗嗤笑了。"第一次有人说我可爱。"
阳光重新变得温暖。玉娘——或者说玉兰花妖——的脚踝恢复了人形。她给我重新倒了茶,这次她自己终于也喝了一口。
"这是什么?"我问。茶是淡绿色的,有股清香。
"花蜜。"她眨眨眼,"我特制的。"
我一口喷了出来。"你不是要毒死我吧?"
她咯咯笑起来,声音像是风铃。"要毒你早毒了。"顿了顿,"其实...刚才你帮我贴回花瓣时,我们的缘分就结下了。"
"什么意思?"
"按照妖界的规矩..."她脸红了,"你碰了我的本命花,就得对我负责。"
我瞪大眼睛。"等等,这算求婚吗?"
玉娘歪着头想了想,突然凑近在我脸上亲了一下。"算。"
她的嘴唇冰凉,带着玉兰花香。我愣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
"吓到了?"她退开一点。
"不是..."我摸摸脸上被亲的地方,"就是觉得...这辈子值了。"
玉娘笑得更欢了,院里的玉兰树跟着摇晃,洒下更多花瓣。一片落在我鼻尖上。
"它会一首开花吗?"我问。
"只要你喜欢。"她轻声说。
我突然想到一个问题。"那...冬天怎么办?你会冬眠吗?"
玉娘神秘地笑了。"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阳光、花香、还有这个半人半妖的姑娘。我忽然觉得,打工仔的生活也许没那么糟糕。
至少现在,我有了一棵会开花的树,和一个会亲我的花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