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灯塔中央议事厅。
灯光昏暗得只剩下几盏应急灯在徒劳地照亮着巨大的金属立柱的下半截,上半截则完全隐没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中。
这空旷的空间,此刻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摩根城主独自一人坐在那高高的,冰冷的宝座上。
他的身影在阴影中显得有些佝偻,但那双偶尔睁开的眼睛,却依旧锐利得能穿透人心。
马克接到紧急传唤,心头沉甸甸的。
他独自一人走进这死寂的议事厅,每一步都感觉脚下的金属地板在发出空洞的回响。
摩根示意马克在下方站定,却久久不语。
无形的压力,水一样涌来,几乎要将马克淹没。
他额头开始渗出细密的汗珠,喉咙有些发干,努力想从城主那张看不出任何情绪的老脸上,揣测出一丝半点的意图。
摩根终于打破了死寂。
他没有一句废话,只是缓缓抬起手,按下了身旁一个不起眼的音频播放设备。
设备发出一声轻微的“咔嗒”声,随即,一个年轻却带着几分戏谑与不满的声音,在空旷的大厅中清晰地回荡起来:
“……城主年纪大了,便容易瞻前顾后,墨守成规,失了年轻人那种锐意进取的雄心和破釜沉舟的勇气……”
“……我们究竟是在苟延残喘,还是在真正地,有尊严地活着?!”
是凌风的声音!
音频里的每一个字,都重锤一样,狠狠砸在马克心上。
他脸色瞬间煞白,冷汗刷一下就下来了,后背的作战服都湿了一片。
我操!
凌风这小子!
这些话怎么会被录下来!
这下麻烦大了!马克心中狂骂。
音频播放完毕,大厅内又恢复了令人窒息的死寂。
摩根城主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缓缓睁开,锐利的目光首刺马克:“马克,这些话,你都听清楚了,你,也是这么想的吗?”
马克立刻躬身,声音因为急切而有些发颤。
“城主!凌风他年轻!他不懂事!他对灯塔的许多决策和历史并不完全了解,所以才会说出那些片面之词!”
“但他对灯塔是忠心的!对您也是敬重的!他绝无半点不敬之意,只是…只是任务压力太大,有些牢骚罢了!”
我得保住凌风!
马克心中焦急万分。
摩根冷哼一声,似乎并不相信马克的说辞。
“是吗?我问的是你,马克,你是否也认为,我老了,不中用了,灯塔在我手中只会墨守成规,最终走向灭亡?”
巨大的压力让马克几乎喘不过气,他咬紧牙关,沉声道。
“城主为灯塔呕心沥血,操劳一生,您的功绩无人能及,您的智慧更是灯塔的指路明灯。”
“凌风所言,不过是年轻人的片面之词,当不得真。”
摩根看着马克,眼神复杂,他长长地叹了口气,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马克,上次廷议,我本想宣布一件事,但被凌风那小子给打断了。”
他顿了顿,仿佛下定了某种决心。
“马克,我老了,精力也大不如前了。”摩根缓缓说道,每一个字都清晰无比,“灯塔,也确实需要一些新的血液,我打算……将城主之位传给你。”
马克如遭雷击。他噌地抬头,眼睛瞪得铜铃大,满脸都是不敢置信。
他几乎是下意识地惊呼出声:“城…城主,您…您说什么?这…这万万不可!”
摩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
“你没有听错,灯塔需要新的领导者,而你,马克,在我看来,虽然有时过于耿首,但在大是大非面前,立场坚定,对灯塔的忠诚也毋庸置疑,是我目前能看到的,最合适的人选。”
马克急忙摆手,语气惶恐。
“城主,万万不可!我如何能担当城主大任?猎荒队还需要我,灯塔也需要更稳重,更有远见的人来领导……”
摩根抬手打断他,语气带着一丝不耐烦和深沉的无奈。
“够了!你以为我在跟你商量吗?马克,我不是让你去玩什么过家家的游戏。”
“我只是想在我这把老骨头彻底垮掉之前,把这副重担交出去,过几天清闲日子!”
马克看着摩根疲惫的神情,心中五味杂陈,灯塔的重担压得他喘不过气。
他深吸一口气,语气低沉地说道。
“城主,您知道,您本来……有更合适的人选……”
他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
摩根眼神猛地黯淡下来,瞳孔中闪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痛楚和追忆。
他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沙哑,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是说……红蔻。”
随着“红蔻”这个名字吐出,空气彻底凝固。
马克眼中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悲伤,不甘,还有压抑了十五年的疑问,几乎要将他吞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