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像一张破旧的、散发着各种腐败气味的网,将缅甸边境这座无名定居点紧紧缠绕。罗朗猫着腰,蹒跚着穿梭在散发着污水和劣质柴油味的狭窄泥泞小巷里。脚下的泥地湿滑,每一步都必须小心翼翼,避免发出任何多余的声音,以免惊动那些隐藏在阴影里的危险。空气湿热而沉闷,令人窒息,但比这更令人难以忍受的,是身体内部传来的持续不断的剧痛,以及那种被猎食者锁定后产生的、如芒在背的警觉。
他需要一个不被人发现、同时又能观察外界的隐蔽点。眼睛在黑暗中本能地扫描着每一处阴影、每一个废弃的角落。那些看起来可以栖身的棚屋或房屋,可能己经被别人占据,或者设有危险的陷阱。他需要一个能够观察到外界、同时又足够隐蔽的地方。最终,他在定居点边缘,找到一处坍塌了一半的砖土结构房屋。屋顶漏雨,墙壁剥落,里面堆满了垃圾和腐败的木头,但位置相对独立,背靠一片难以通行的密集灌木丛,破损的窗户提供了一线视野,可以观察到前面一条不太重要的泥路。就是这里了。
他艰难地钻进残垣断壁中,找了一个相对干燥、远离漏雨的角落靠墙坐下。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疲惫和疼痛便如同潮水般反扑回来,几乎将他淹没。他靠着冰冷的土墙,大口喘息,胸腔的每一次起伏都牵动着肋部的伤口,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疼痛。
在这喘息的间隙,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检查他身上最可靠的、也是目前唯一的长武器——那支刚刚用格洛克17和两个5.56x45mm弹匣换来的56式半自动步枪。在逼仄昏暗的角落里,他抽出这支老旧的卡宾枪,感受着它冰冷的钢材和磨损光滑的木制枪托。这支枪比他想象的要旧,枪身上有许多磕碰和划痕,木制部件也布满岁月的痕迹。
他熟练地进行着战术检查。用拇指按压固定式弹仓底部的卡扣,弹仓盖向下翻开,空无一物。他拿出黑市贩子给的几个桥夹,上面压着看起来状况堪忧的7.62x39mm弹药。弹壳上有轻微的绿锈,铜质弹头也有些氧化和磕碰。他知道这种受潮或存放不当的弹药可能导致哑火或弹道不稳定,但在这种地方,有总比没有强。他将弹药压入桥夹,通过机匣顶部的导槽将子弹一次性压入固定弹仓,“咔哒”一声清脆的金属碰撞,弹仓盖自动合上。他拉动枪机拉柄,圆柱形的枪机在机匣导轨中滑动,将第一发子弹推入枪膛,然后复位,进入待击状态。整个动作因为缺少润滑而显得有些滞涩,但依然顺畅地完成了闭锁。他靠感觉检查了枪管内部,虽然看不清膛线磨损,但至少没有明显的异物堵塞。检查了撞针、击锤的运动,一切机械结构似乎都能正常运作。这支老枪,虽然没有现代突击步枪的火力持续性,但在可靠性上,它值得信赖。
他小心翼翼地拧开枪托底部的金属盖,取出里面存放的通条和清理工具,以及那个装着少量陈年枪油的小塑料瓶。简单地用通条和刷子清理了枪管内部的泥沙和一些浮锈,并在枪机和导轨上涂抹了一点枪油。临时的维护,希望能让这支56式在关键时刻不掉链子。
处理完武器,他开始处理自身。肋部的伤口痛得厉害,旧的临时包扎己经被汗水和雨水浸透。他撕开作训裤上相对干净的部分,叠厚,压在伤口上。用腰带重新紧紧勒住,压迫止血,同时也为可能断裂的肋骨提供固定——这不是标准的医疗程序,但在野外这是唯一的选择。左臂依然吊着,每一次呼吸都会牵扯到胸腔和肩部,带来难以忍受的抽痛。他知道自己需要更专业的医疗,但他现在什么都没有,只能靠意志力硬撑。
他靠着墙壁坐着,那支半自动步枪横在膝上,右手轻抚着冰冷的钢材和温润的木头。左手(勉强能动一点)搭在枪身上。眼睛则警惕地通过破窗观察着外面漆黑的泥路。疲惫像一张网,试图将他拖入深渊,但他不敢睡,这里的危险比丛林里的猛兽更难以预测。
时间在煎熬中缓慢流逝,只有远处定居点的嘈杂声偶尔传来。午夜将近,喧闹声渐渐平息,取而代之的是各种不可名状的夜间声响——野狗的吠叫、远处模糊的人声、以及近处各种小生物爬行的声音。就在他意识即将模糊的边缘,一阵轻微的脚步声打破了寂静。不是巡逻队那种整齐划一的声音,而是带着一丝鬼祟和掠夺性。不止一个。
罗朗全身的肌肉瞬间紧绷,疼痛被极致的警惕压制。他无声地将步枪端起,枪托抵肩(即使左肩受伤也很困难,他调整姿势用右肩勉强支撑),手指放在扳机护圈外,等待着。他通过破损的窗户观察着。两个身影出现在路灯微弱的光芒下,衣衫不整,手里提着东西。空气中弥漫着一种熟悉的、猎食者的气息。
他们是这里的底层渣滓,夜间出没,寻找落单者或者闯入者的麻烦。他们可能是听说了他的踪迹,或者仅仅是例行搜查,看到了破屋里的异常。
两个身影走到门口,用低劣的当地语言交流了几句,带着粗俗的笑声。然后,其中一人,手里提着一把在月光下闪烁着寒光的生锈砍刀,弯腰向破屋门口走来。
罗朗没有丝毫犹豫。这不是谈判,不是警告。在这片灰色地带,任何犹豫都是致命的。他是一个受过专业训练的、在无数生死边缘挣扎过的杀手,即使重伤,对付这种级别的街头混混也绰绰有余。他需要震慑,需要立威,更需要确认他们是否与他被追杀有关。
当第一个身影出现在门口,轮廓刚刚清晰的瞬间,罗朗扣动了扳机。
砰!
沉闷而巨大的枪声在狭小的空间里炸响,震得耳朵嗡嗡作响。7.62x39mm子弹带着强大的动能,精确地命中了手持砍刀的流氓胸口。在如此近的距离,它展现出了惊人的停止作用。流氓来不及发出任何声音,身体便被巨大的冲击力掀翻,像一袋破布一样摔倒在地,喉咙里发出短暂的、窒息的声音,然后归于沉寂。
第二个流氓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枪声吓傻了。他发出一声惊恐的尖叫,手里提着一根粗糙的木棍,转身就想逃跑。
罗朗没有浪费宝贵的弹药。他从腰间拔出那把定制的七英寸求生刀。刀柄防滑纹理在汗湿的掌心中依然提供了可靠的抓握力。他像一道带着血腥气息的影子冲出门外,即使受伤也保持着惊人的速度。流氓还没跑出几步,罗朗就追了上来。他没有正面攻击,而是利用刀的长度和自身的速度,一个侧身,刀锋带着风声精准地划过流氓的脚踝韧带。
流氓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身体失去平衡,重重摔倒在泥地里。罗朗冲上前,用右膝狠狠压住对方的背部,防止他挣扎。CPM-S30V钢材打造的刀锋闪烁着冰冷的寒光,抵在了流氓颤抖的喉咙上。刀刃的极致锋利让流氓瞬间感到死亡的冰凉,所有的挣扎都停止了,只剩下极度的恐惧和急促的喘息。
“谁派你来的?”罗朗的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压迫感。
流氓痛得在地上扭动,但刀锋冰冷的触感让他不敢有大动作。“没……没人……”他语无伦次地哀求,“我们就…找点钱…看有没有…落单的…”
罗朗的眼神更加冰冷,刀锋向下压了一毫米,割开了流氓皮肤表层,一丝鲜血顺着刀刃流下。
“撒谎。”罗朗的声音更冷了,“谁让你们注意外来的亚洲面孔?谁在这片区域找从坠落地点逃出来的人?”
流氓的眼神中闪过一丝更深的恐惧,那恐惧的对象显然比眼前的罗朗更可怕。但求生的本能最终战胜了恐惧。
“是……是老鼠……”流氓终于崩溃了,发出了一个绰号,“是老鼠让他们盯着……所有不是镇子上的人……特别……特别是刚从那边过来的……有钱就抓……有消息就报给上面……”他指了一个方向,是定居点更深处,灯光更密集、看起来更繁华混乱的地方。
“老鼠在哪里?”罗朗问。
流氓艰难地说出了一个大概的位置,一个破旧的市场区域。
罗朗没有再问。求生刀,在他手里没有任何犹豫,干净利落地划过流氓的喉咙。血涌了出来,温热地溅到罗朗的脸上。杀戮在这里稀松平常,仁慈只会加速自己的死亡。
他站起身,肺部一阵绞痛。回到破屋,快速擦拭掉刀刃上的血迹,收回腿侧的刀鞘。他重新检查了一遍56式,确认刚才的射击没有导致卡壳或故障。它在他最需要的时候没有掉链子。裤兜里的九发9x19mm弹药此刻显得如此多余,没有了格洛克17,它们只是一堆无用的金属。
刚才的枪响和流氓的惨叫,可能会引来真正的麻烦。他不能再留在这里了。但“老鼠”这个名字,以及流氓最后透露的信息——有人在寻找从坠落地点逃出来的人,特别是亚洲人——这些信息像一束光,瞬间照亮了他复仇道路上第一段模糊的路。
他有了方向。一个名叫“老鼠”的底层信息贩子,可能是他找到“黑血”或者其幕后势力线索的第一环。
黎明还未到来,最黑暗的时刻依然笼罩着这片充满罪恶和绝望的灰色地带。疼痛、疲惫、饥饿像潮水一样试图将他击垮。但他背起了步枪,带着沾满泥污和血迹的身体,眼中闪烁着冰冷而坚定的光芒。
杀戮开启了新的篇章。“老鼠”,将是他的下一个目标。他再次融入了灰色地带冰冷的夜色中,朝着那个充满未知和危险的方向移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