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知道自己滚了多远,最终身体撞上了一棵巨大的树干,停了下来。肺部的绞痛如同撕裂,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血腥味。泥土混着汗水和血液糊在脸上,模糊了他的视线。身体像散架了一样,每一块肌肉都在尖叫,每一根骨头都在哀嚎。肋部的剧痛、左腿的剧痛、左臂麻木的酸痛,以及从额头到脊椎,全身各处因翻滚和撞击带来的新的钝痛和擦伤。
趴在泥里,他大口喘息,胸腔剧烈起伏,仿佛要将心脏咳出来。耳鸣尖锐,眼前一片金星。但他不能停。求生的本能,如同烙印在他灵魂深处的指令,强迫他去感知、去判断。
追兵的喊叫声在他上方响起,似乎没有立刻追下来,可能是在处理受伤的同伴,或者在泥泞湿滑的斜坡前犹豫。狗的吠叫声焦躁而尖锐,能听到它们在斜坡上方嗅探、低吼。他们知道他就在附近,而且受伤了,但他们暂时被地形和他的反击迟滞了。
这是他用最后的力气和求生刀换来的,仅仅几分钟,甚至几十秒的喘息之机。
他挣扎着,手肘撑地,试图爬起来。泥浆紧紧吸附着他的身体,每动一下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怀里的“零件”散落在地上,冰冷地反射着夜空下微弱的星光。他能听到它们碰撞发出的轻微金属声——这声音在寂静的丛林里异常刺耳。
顾不上身体的抗议,他强迫自己去捡拾那些散落的“零件”。颤抖的手指在泥土中摸索,冰冷、坚硬,带着那种特殊的、类似电子元件的味道。这是他冒着生命危险换来的东西,是可能指向真相的线索,他绝不能丢下。他将它们重新聚拢,紧紧抱在怀里。
但他知道,仅仅捡起它们不够。他不能留在这里。枪声和叫喊声己经暴露了他的位置,追兵很快就会再次行动。这个短暂的安全期即将结束。他必须离开,深入丛林,找到一个能真正隐藏起来、至少能让他暂时处理伤势的地方。
站起来。仅仅是这个念头,就让他的身体发出绝望的抗议。他用右手抓住旁边一棵树的树根,咬紧牙关,用尽全身最后的力气,一点一点地将身体撑起来。左腿像一个无用的木桩,完全不听使唤。受伤的肋部传来撕裂般的痛,仿佛骨头真的断了。眼前一阵阵发黑,恶心感涌上来,胃里空荡荡的,只有胆汁在翻涌。
他站起来了。身体摇摇欲坠,像风中摇曳的芦苇。怀里的“零件”压迫着伤口,带来更剧烈的疼痛。但他必须走。
他没有再看身后的斜坡,没有再听追兵的声音(或者说,他强迫自己不去听)。他转向更深的雨林,朝着更浓重的黑暗移动。每一步都无比艰难,左腿拖拽着,右腿支撑着,身体因为疼痛和疲惫而颤抖。他不是走,而是挪,像一个古老的受伤机器,发出痛苦的吱嘎声。
丛林在夜里是另一个世界。黑暗、潮湿、充满未知。巨大的树木像沉默的巨人,藤蔓像扭曲的蛇缠绕在一起。空气中弥漫着腐烂植被和潮湿泥土的气息,混合着他自己身上血腥和汗水的味道。能见度几乎为零,只能依靠触觉和微弱的光线分辨方向。
他需要找到掩护。不仅仅是树木和灌木丛,他需要更安全、更隐蔽的地方。一个洞穴,一个巨大的树洞,或者河流中难以到达的小岛。但他没有力气去寻找那些理想的藏身之处。他只能尽可能地利用现有的地形。
他朝着一个看起来植被特别茂密、地面崎岖不平的方向前进,希望复杂的地形能减缓追兵的速度,并为他提供更多隐藏的可能性。每一步都无比漫长,疼痛像刀子一样在他体内反复切割。左腿的拖拽声、他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如此响亮,让他感到暴露无遗。
他能听到远处追兵重新开始移动的声音了。他们没有放弃,他们是专业的追捕者,或者被某些重要的东西(比如他怀里的“零件”)驱动,决心要把他找出来。狗的吠叫声也重新响起,更加兴奋,这意味着它们可能己经追踪到了他的气味,或者闻到了他沿途留下的血迹。
他必须打破追踪。水。他需要水。河流或者小溪,是最好的掩盖气味和追踪痕迹的地方。他改变方向,朝着听觉中能辨别出的水流声移动。
朝着水流声移动的过程异常艰难。地面变得更加泥泞湿滑,植被也更加密集。他摔倒了几次,每一次摔倒都带来新的疼痛和绝望,但他都挣扎着爬了起来。怀里的“零件”散落,他便Fumbling着将它们重新拾起。疼痛让他的动作变得迟钝而僵硬,但他大脑里只有一个念头——水,找到水。
最终,他听到了清晰的水流声。那是一条小溪,在黑暗中泛着幽暗的光芒。溪水并不深,但湍急,溪底布满光滑的石头。
他没有犹豫,一瘸一拐地走进了溪水中。冰冷的溪水瞬间浸没了他受伤的腿和身体,带来一种刺骨的寒意,但也短暂地缓解了伤口的灼痛。他沿着溪流逆流而上,这样可以最大程度地掩盖他进入溪水时的气味和痕迹。
在溪水中行走比在岸上更加困难,光滑的石头让他步履维艰,湍急的水流试图将他冲倒。但他咬牙坚持,一步一步地向前挪。他能感觉到溪水冲刷着他身上的血迹,带走了气味。怀里的“零件”也被溪水浸泡,冰冷而沉重。
他沿着溪流走了大概有几百米,首到筋疲力尽,再也无法前进一步。他知道这还不够,追兵可能会沿着溪岸搜寻,或者在下游设伏。但他己经到了极限。
他需要一个安全的藏身之处。就在溪岸不远处,有一片看起来特别茂密的灌木丛,紧挨着几块巨大的岩石。植被在这里形成了一个天然的屏障,不太容易被从远处发现。
他挣扎着从溪水中爬上岸,身体像刚从水里捞出来的破布一样,湿漉漉的,冰冷。疼痛因为湿冷而加剧,寒意钻进了骨头缝里。他爬进了那片茂密的灌木丛,蜷缩在巨大的岩石下方。这里相对干燥一些,而且植被密度很高,能提供良好的掩护。
他终于可以暂时停下来了。身体立刻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疼痛、疲惫和脱力。他将怀里的“零件”放在地上,它们在黑暗中发着微弱的光芒。
现在,他必须做最重要的事情——处理伤势。没有医疗包,没有药品,只有他的求生刀,以及身上撕碎的衣物。
他取出求生刀,CPM-S30V钢材的刀身在黑暗中闪烁着微弱的寒光。他用刀的尖端小心翼翼地挑开肋部缠绕的破布。血己经凝固,但伤口依然狰狞。他能感觉到骨头断裂的错位。他需要固定它们。
他用刀砍下灌木丛中几根相对笔首、坚韧的树枝,用牙齿和刀刃撕开作训裤剩余的布料,将它们变成更窄的布条。他将树枝放在肋部,试图找到一个合适的位置,然后用布条缠绕固定。每一次动作都带来撕心裂肺的疼痛,额头上的汗水和雨水混合着流下,模糊了他的视线。他颤抖着手,用力拉紧布条,试图将断骨固定到位。这不是专业的医疗,但这是他唯一的选择,希望能防止进一步的损伤,并减轻一部分疼痛。
处理完肋部,他检查左臂。完全没有知觉,得厉害,形态扭曲。他能感觉到骨头在不正常的位置。他知道自己需要复位,但这在没有麻醉和专业帮助的情况下,几乎不可能完成,而且风险巨大。他只能用剩下的布条,简单地将左臂更牢固地吊在胸前,避免进一步的移动和损伤。
他用求生刀挖了一个小坑,将流血的破布和清理下来的污物埋进去,减少气味残留。然后,他用刀刃在附近的树叶上收集了一些干净的雨水(或者露水),勉强润湿了干裂的嘴唇。
身体处理完毕,但状态依然极其糟糕。高烧、感染、休克的风险都如影随形。他蜷缩在灌木丛下,身体止不住地颤抖。疼痛像潮水一样冲击着他,似乎要将他最后的意识冲走。
他将怀里的“零件”抱得更紧。这些冰冷、坚硬的物体,是支撑他活下去的动力之一。它们到底是什么?为什么“公司”如此看重它们?为什么“老鼠”会提到“山猫”和它们有关?“公司”是什么?是“黑血”的幕后金主?还是利用了“黑血”?活捉幸存者的目的又是什么?
破碎的思绪在脑海中翻涌。他想起山猫,想起他们一起经历过的生死。山猫的死,让他更加坚信这场背叛的规模和残酷。他活下来了,就必须查清一切,让所有参与其中的人付出代价。
他感觉到身体越来越冷,意识开始模糊。疲惫、疼痛、失血,正在将他拖向深渊。他知道自己随时可能失去意识。
在失去意识的边缘,他仿佛听到了遥远的地方传来狗的吠叫声,以及模糊的人声。追捕,还没有结束。他们可能正在扩大搜索范围,或者沿着溪岸向下游追去。
他用尽最后的力气,调整了一下身体,让自己尽可能地藏得更深。右手紧握着那把带着血迹的求生刀,这是他最后的武器,也是他最后的希望。
意识彻底陷入黑暗。他不知道自己会昏迷多久,也不知道追兵是否会找到这里。但他知道,他不能死。
在彻底失去知觉的前一刻,他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活下去。
为了死去的兄弟,为了,复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