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姐的来电在凌晨三点响起。我看了眼枕畔熟睡的林雨晴——她终于摆脱药物依赖，连续睡了六个小时。轻手摸到走廊接听，却听见陈姐急促的呼吸声。
"爽总，我在你们小区地下车库。带着雨晴下来，快！"
电梯下降时，我注意到监控摄像头全部转向死角。B2层寂静得诡异，只有陈姐的红色MINI亮着双闪。她摇下车窗的瞬间，我几乎认不出这张脸——浮肿的眼袋，凌乱的头发，嘴角还有未擦净的血迹。
"上车说。"她声音嘶哑，"他们找到我了。"
后座堆满文件袋。陈姐递来一个U盘："先看这个。"
手机屏幕亮起，显示出一份2003年的仁和医院药剂科记录。9月10日，林月华的静脉注射药物被签字更换，落款是"张明远医嘱"。但下一页的笔迹鉴定报告明确指出，签名系伪造。
"这是..."
"山本集团收买药剂师的证据。"陈姐猛打方向盘冲出车库，"再看下一个视频。"
模糊的监控画面中，一个戴鸭舌帽的男人正在调换输液袋。拍摄日期：2003年9月11日凌晨2:17。
"你从哪弄到这些？"我声音发紧。
陈姐的指甲掐进方向盘："我潜伏山本艺术基金十二年。"后视镜里她的眼睛突然涌出泪水，"当年月华和我睡上下铺...她发病前一周把雨晴托付给我..."
轮胎在减速带上剧烈颠簸。林雨晴在后座惊醒，迷茫的眼神在看到陈姐侧脸时骤然凝固。
"陈...阿姨？"
这个称呼让车子急刹在路边。陈姐转身时的表情像是被闪电劈中："你...记得？"
"妈妈照片里的短发姐姐。"林雨晴伸手触碰陈姐脸上的伤痕，"你总是带棒棒糖来医院..."
陈姐突然崩溃大哭。我这才注意到她左手小指缺失——和山本集团惩罚叛徒的方式一模一样。
文件袋里滑出一张泛黄的照片：两个穿牛仔背带裤的女生站在美院樱花树下，年轻些的陈姐搂着怀抱婴儿的林月华，两人笑得肆无忌惮。照片背面用钢笔写着："1995年春，小晴百日，阿云摄"。
"阿云是谁？"我问。
"摄影系才女，现在《国家地理》做主编。"陈姐擦干眼泪，"她能证明月华发现药物与颜料反应后，立即把配方分藏在十七幅画里。"
林雨晴突然抢过文件袋疯狂翻找："有《白夜》吗？妈妈最后一幅未完成的作品..."
陈姐摇头："那幅画从未公开展出。但..."她从内衣口袋抽出一把黄铜钥匙，"月华临终前说，如果你开始做噩梦，就去美院老画室找她留下的'月光'。"
钥匙在晨光中泛着诡异光泽。我注意到柄部刻着极小的一行数字：317。
"现在去美院太危险。"我查看手机定位，山本集团的人正在全城搜索陈姐的车，"先去我父亲的安全屋。"
林雨晴却盯着钥匙出神："不是317...是3月17日。"她抬头时眼睛亮得吓人，"妈妈每年这天都会在画室通宵，说是在等'白夜'降临..."
安全屋的电子锁刚合上，陈姐就瘫倒在地。掀开她的衬衫，腹部缠着的绷带早己被血浸透。处理伤口时，她断断续续交代了更多：山本集团表面收藏艺术品，实则通过X光扫描寻找隐藏配方；三年前他们发现《江南》系列宣纸含药，却始终无法破解林月华的分藏密码。
"密码在《白夜》里..."陈姐陷入昏迷前抓住林雨晴的手，"月华说...只有你的眼睛能看见..."
我紧急联系父亲安排的私人医生。等待期间，林雨晴在平板电脑上调出母亲全部作品。当她把《暮色》《早春》《雨巷》三幅并列时，我突然发现画中人物的视线都指向画面某个角落——拼起来竟构成一个箭头。
"妈妈教过我。"林雨晴手指轻颤，"她说真正的水彩大师会利用视觉残留效应..."
医生到来时，我们己整理出惊人发现：十七幅画中都藏有数字水印，组合起来是北纬30.67°的一组坐标。电脑显示那里是美院后山的废弃天文台。
"天文台地下就是老画室。"林雨晴调出建筑图纸，"2003年改制后封闭..."
父亲突然来电："山本集团向法院申请了强制监护令，声称林雨晴精神异常并滥用药物。"他声音罕见地紧张，"他们篡改了仁和医院的电子病历，一小时后法警就会出动。"
我看向窗外——两辆黑色SUV正缓缓驶入小区大门。
"走后门！"医生突然扔来车钥匙，"我拖住他们！"
陈姐被送上救护车，我和林雨晴则伪装成医护人员溜出地库。驶向美院的路上，交通广播突然插播紧急通告："著名画家林雨晴疑似精神分裂发作，监护人山本艺术基金会呼吁市民提供线索..."
林雨晴关掉广播，平静得可怕："他们当年也是这样对付妈妈的。"
美院后门的老槐树下，我们找到被藤蔓掩盖的通风井。生锈的铁梯向下延伸至黑暗深处。林雨晴打开手机照明，光束照出井壁上密密麻麻的刻痕——全是小孩子的涂鸦。
"我小时候...常来这里等妈妈下班..."
地下画室的门锁早己锈蚀，但黄铜钥匙依然精准吻合。推门的瞬间，霉味混合着松节油气息扑面而来。月光透过顶部的玻璃砖洒落，正照在画室中央那幅蒙着白布的巨幅画作上。
林雨晴颤抖着掀开白布。《白夜》——画面呈现极地永昼般的诡异明亮，冰原上孤零零立着一座灯塔，而天空竟同时挂着月亮与太阳。最震撼的是，整幅画使用了一种特殊的银白色颜料，在月光下泛着珍珠母贝般的光泽。
"这是妈妈研究的最后一种媒介..."林雨晴轻触画布，"云母粉混合药物结晶..."
我忽然注意到灯塔窗户里有个微小的人影。用手机放大拍摄，竟是戴蓝丝带的林月华在向我们招手！
"夹层！"林雨晴突然开始检查画框背面，"妈妈总说最好的秘密要藏在最显眼的地方..."
画布与衬板之间果然藏着三卷微型胶卷。对着手机光查看，第一卷显示是完整的药物分子式；第二卷拍摄了十七幅《江南》系列在紫外线下的景象——每幅画不同位置都浮现出荧光数字；第三卷则是一段话：
"晴晴，当你看到这些，说明他们还在追杀真相。记住，真正的艺术能治愈疾病，但贪婪会杀死灵魂。配方分藏在十七幅画里，组合方法是..."
文字在此中断。林雨晴突然把画框砸向地面，木条断裂处露出半截发黑的金属片——是被人为破坏的痕迹。
"有人来过..."她捡起金属片，"这是医用手术刀碎片..."
我耳朵突然捕捉到细微的电子音。顺着声音在画架后找到一个正在倒计时的信号发射器：00:04:59...00:04:58...
"走！"我拽着林雨晴冲向通风井，头顶己传来纷乱的脚步声。攀爬时，一卷胶卷从她口袋滑落，我返身去捡的瞬间，通风井上方突然亮起刺目的探照灯。
"发现目标！"日语口音的吼叫声中，子弹打在井壁溅起火星。我护住林雨晴滚入侧面的排水管道，胶卷却在混乱中再次掉落。她挣扎着要去捡，被我强行拖入管道深处。
爆炸的冲击波将我们掀飞数米。在失去意识前，我最后看到的是林雨晴染血的手紧紧攥着剩余两卷胶卷，以及她嘴唇开合说的那句话：
"妈妈...我看见了..."
醒来时首先闻到消毒水味。单人病房的电视正在播放新闻："...美院后山实验室旧址发生瓦斯爆炸，著名收藏家山本龙一表示将资助重建..."
病床旁的心电监护仪连接线空空荡荡。我挣扎起身，肋部的剧痛却让眼前发黑。门开时，我本能抓起输液架——
"放下武器，小子。"父亲的声音。他身后跟着一个穿白大褂的陌生男人，胸卡写着"精神科主任医师 张明远"。
我瞬间绷紧肌肉："就是他在妈妈病历上伪造签名！"
"2010年我就平反了。"男人苦笑，"当年真正签字的是副院长，他收了山本集团三百万..."他递来平板电脑，"先看看这个。"
监控画面显示林雨晴正在隔壁病房作画。她手腕缠着绷带，但画笔稳如磐石。画面放大，画纸上赫然是《白夜》中那座灯塔——但此刻灯塔发出的光束里，漂浮着完整的分子结构图。
"她醒来就开始画。"父亲低声道，"说这是妈妈留给世界的礼物。"
张医生突然递来一份泛黄的档案："当年我冒险保存的。林月华改良配方对三阴性乳腺癌有效率78%，远超当时任何药物。"他指着签名栏，"她拒绝申请专利，说这是献给所有母亲的礼物。"
走廊突然传来骚动。透过门缝，我看见三个穿制服的人正在和林雨晴争执，其中一人举着法院文件："...根据监护令，您必须立即跟我们走..."
林雨晴后退时撞翻画架。当她弯腰去捡画的瞬间，我清楚看见她将什么东西塞进了嘴里。
"拦住他们！"我撞开房门，肋部伤口顿时崩裂。血腥味弥漫中，林雨晴被强行架起的画面与二十年前她母亲被带离病房的监控录像重叠。父亲和张医生冲上前理论，而我拼尽最后力气扑向林雨晴——
她在我耳边用气音说："胶卷...我吞了...别让他们洗胃..."
剧痛让世界陷入黑暗。恍惚中听见父亲怒吼："这是卫健委重点保护项目！你们敢动她试试！"然后是纷乱的脚步声、手机拍照声，最后归于寂静。
再次醒来己是深夜。单人病房里，林雨晴趴在床边熟睡，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她左手紧攥着一张纸，展开是灯塔分子图的精确临摹，背面写着一行小字："去杭州，找《平湖秋月》"。
窗外，一弯新月悬在美院老画室废墟上空。月光透过百叶窗在地面投下条纹状的影，像极了《白夜》中那些神秘的荧光数字。我轻轻握住林雨晴的手，发现她无名指上多了一枚陌生的银戒指——内侧刻着"1995.3.17"。
床头柜上的手机突然亮起。陈姐发来一张照片：山本龙一在机场VIP通道被警方带走，配文只有两个字："开始"。
远处传来救护车鸣笛声。而近在咫尺的，是林雨晴平稳的呼吸，和那枚在月光下微微发亮的银戒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