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雨回国的前一天,别墅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紧张感。林月华指挥着佣人们大扫除,连窗帘都换成了她女儿喜欢的淡蓝色。我像个提线木偶般被她摆弄着试了十几套衣服,最后选定了一套米色亚麻西装。
"记住,"她捏着我的下巴,指甲几乎陷进肉里,"小雨面前你是我未婚夫,斯坦福商学院毕业的投行精英。"她往我口袋里塞了张名片,"背熟上面的信息。"
我低头看着烫金名片:舒阳,摩根士丹利副总裁。连照片都是我的,只是PS得更加精英范儿。
"为什么用假名?"
"舒畅这种土包子名字配得上我女儿吗?"她嗤笑一声,"明天你要是敢露馅..."她没说完,但眼神让我脊椎发凉。
当晚林月华罕见地没碰我,早早回了主卧。我躺在客房的床上辗转反侧,手机屏幕上是妈妈发来的消息:"儿子,妈做了个梦,梦见你在哭。出什么事了吗?"
我盯着这行字,眼眶发热。三个月来我第一次如此强烈地想逃离这座金丝笼。银行账户里己经攒了92万,再忍忍就能凑够一百万...
第二天中午,门铃响起时我正在调整领带。林月华像少女般小跑着去开门,我从未见过她如此雀跃的样子。
"小雨!"
"妈。"
门口站着的女孩让我呼吸一滞。照片里的林小雨温婉知性,而现实中的她剪着利落的短发,眉宇间透着股桀骜。她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牛仔裤,右腕上缠着条醒目的红绳,与别墅的奢华格格不入。
"这是舒阳,我未婚夫。"林月华挽住我的胳膊,声音甜得发腻。
林小雨上下打量我,突然笑了:"妈,你品位退步了。"
林月华脸色一僵:"怎么说话呢?"
"上次那个钢琴家至少还会弹肖邦。"林小雨拖着行李箱径首走向楼梯,"这个除了脸还有什么?腹肌吗?"
我站在原地,脸上火辣辣的。林月华掐了我胳膊一下,低声道:"别介意,她时差没倒过来。"
晚餐是米其林厨师上门准备的。林小雨姗姗来迟,换了件黑色吊带裙,右腕的红绳在雪白肌肤上格外刺眼。她全程用英语和法语交替说话,故意让我插不上嘴。
"小雨,好好说话。"林月华第三次提醒。
林小雨切着牛排,突然转向我:"So...Mr.Shu, which department are you in at Man Stanley?"(舒先生,你在摩根士丹利哪个部门?)
我喉结滚动,背好的台词突然全忘了:"I...I..."
"Iment banking?"(投行部?)她穷追不舍。
"Y...yes."
"Really?"她挑眉,"那你说说看,最近一笔你经手的并购案是什么?"
冷汗顺着我的后背滑下。林月华在桌下踢了我一脚,却踢到了林小雨。
"Ow!"林小雨夸张地揉着膝盖,"妈,你养的狗咬人了!"
"林小雨!"林月华拍案而起,"注意你的教养!"
"教养?"林小雨冷笑,"把一个花钱雇来的小白脸包装成精英,这就是你教我的教养?"
餐厅瞬间死寂。我手中的叉子当啷掉在盘子上。
"你...胡说什么?"林月华声音发颤。
林小雨不紧不慢地掏出手机,点开一段视频——画面里是三个月前的我,穿着廉价西装,在林月华面前签合同的场景。
"月薪五万,包吃包住,随叫随到..."视频里我的声音清晰可闻。
我的世界轰然崩塌。林月华脸色惨白,精心修饰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你...在我家装监控?"她声音嘶哑得可怕。
"只是想知道你一个人在家都干些什么。"林小雨晃了晃手机,"没想到收获这么大。"
我猛地站起来,椅子在地板上刮出刺耳的声响。三双眼睛同时看向我——林月华愤怒,林小雨嘲讽,管家则充满怜悯。
"我...我去下洗手间。"
镜子里的男人面色惨白,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我用冷水拼命拍打脸颊,却洗不掉那种深入骨髓的羞耻。视频里的我像个待售的商品,明码标价,任人宰割。
门外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老变态!从小到大你就这样,什么东西都要控制!"
"我是你妈!"
"你配吗?你知道我为什么割腕吗?就是因为受不了你的控制!"
一声清脆的巴掌声后,传来重物倒地的闷响。我冲出去时,林月华正捂着胸口缓缓滑倒,面色铁青。
"药...药..."她艰难地指向手提包。
林小雨站在原地没动,眼神冰冷。我扑过去翻找,终于在一堆化妆品中发现了硝酸甘油。林月华含住药片,呼吸渐渐平稳,但脸色依然难看。
"叫...叫救护车..."她虚弱地说。
林小雨转身就走:"自己叫吧,我受够了。"
我手忙脚乱地拨通120,同时扶着林月华躺平。她的皮肤冰凉黏腻,昂贵的真丝裙子被冷汗浸透。
"别...别走..."她抓住我的手腕,力道大得惊人,"我给你钱...很多钱..."
我僵在原地。此刻逃跑是最好的机会,带着92万远走高飞。但看着她灰白的嘴唇和祈求的眼神,我发现自己竟狠不下心。
救护车来得很快。医护人员把林月华抬上担架时,她死死攥着我的手不放,指甲在我手腕上留下半月形的血痕。
"家属跟车!"医生喊道。
我下意识看向林小雨,她站在楼梯上冷眼旁观:"你去啊,不是收钱了吗?"
医院走廊的灯光惨白刺眼。林月华被推进急诊室后,我在长椅上发现了一个LV钱包——显然是慌乱中从她包里掉出来的。翻开内层,厚厚一叠现金和几张黑卡,还有一张泛黄的照片——年轻时的林月华抱着婴儿,笑容温柔得不像同一个人。
我鬼使神差地抽出照片翻到背面,上面用钢笔写着:"给我的小雨,愿你永远自由。——妈妈"
凌晨三点,医生终于出来了。
"心肌梗塞,己经稳定了。"他摘下口罩,"患者情绪激动是诱因,需要绝对静养。"
病房里,林月华躺在各种仪器中间,看起来苍老而脆弱。点滴瓶里的液体一滴一滴落下,像在倒数什么。
"你...没走?"她声音嘶哑。
我不知如何回答。是啊,我为什么没走?明明机会就在眼前。
她艰难地抬手,指向床头柜的包:"支票本...自己填..."
我摇头:"不用了。"
"嫌少?"她冷笑,随即咳嗽起来,"你要多少...一百万?两百万?"
"我不是为了钱留下的。"这半真半假的谎言让我自己都感到惊讶。
林月华盯着我看了很久,突然笑了:"撒谎...你和我一样...都是贪婪的动物..."
护士进来换药,打断了这场诡异的对话。等病房再次安静下来,林月华己经睡着了。我轻轻抽出被她攥了一路的手,发现掌心多了张纸条——她不知何时塞给我的。
"别告诉小雨我的病情。明早九点,瑞士银行保险柜里有给你的东西。密码是你生日。"
我盯着这张纸条,突然意识到:即使躺在病床上,这个女人依然在操控一切。她知道我一定会去,就像饥饿的鱼一定会咬钩。
清晨,我在医院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镜子里的男人双眼充血,下巴冒出青黑的胡茬。92万还在账户里,足够我重新开始。现在离开还来得及...
但鬼使神差地,我还是叫了辆出租车去往国贸大厦。
瑞士银行的客户经理彬彬有礼,核对我身份证时微微挑眉——显然对"舒阳"这个名字与证件不符感到疑惑,但职业素养让他没有多问。
保险柜里只有一个牛皮纸袋。我坐在VIP室里打开它,里面是一份公证过的遗嘱副本和一串钥匙。遗嘱显示林月华将大部分财产留给了女儿,但特别注明:"若舒畅先生在我去世时仍保持关系,可获得翠湖别墅及200万现金。"
钥匙上贴着标签:"翠湖别墅7栋"。
我的手开始发抖。这份遗嘱像一道枷锁,又像一份诱惑。林月华在告诉我:留下,等我死后你就能真正自由。
离开银行时,阳光刺得我睁不开眼。手机震动起来,是医院护士的短信:"林女士询问您的去向。"
我站在十字路口,西面八方都是人潮。九十二万在卡里,别墅钥匙在兜里,医院的病人在等我。向左是机场,向右是医院,向前是未知的人生。
绿灯亮起时,我选择了向右。
林月华见到钥匙时眼睛一亮,随即恢复那副居高临下的表情:"就知道你舍不得。"
我没告诉她遗嘱的事,只是问:"小雨呢?"
"滚回英国了。"她冷笑,"白眼狼。"
护士进来送药,我趁机走到窗前。医院草坪上有个小女孩在追气球,笑声清脆。我突然想起妈妈常说的一句话:"人活着,总要有点人样。"
林月华出院那天,北京下了第一场雪。她裹着貂皮大衣坐进轮椅,像个女王般接受医护人员的鞠躬告别。我沉默地推着她,听她抱怨医院伙食和愚蠢的护士。
"对了,"上车前她突然说,"下个月我六十大寿,你要准备致辞。"
我手指一僵:"什么致辞?"
"当然是未婚夫的致辞啊。"她拍拍我的脸,"好好表现,有奖励。"
车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模糊了所有景色。我盯着后视镜里渐渐远去的医院,突然明白自己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要么继续做林月华的提线木偶,要么...
手机震动,是条陌生号码的短信:"我是林小雨。见个面吧,关于我妈的事。"
雪花落在屏幕上,很快融化成水珠,像一滴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