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硫磺矿的第一批硫晶装车那日，长安西市的铁匠铺挂出乌木新招牌，"精铁硫磺刃"五个漆金大字下，锻工赤膊演示断铁——火星溅在算学馆飞檐上，与刘妧袖中硫磺检测仪的蓝光遥相呼应。紫萸捧着青铜沙漏跑来，鎏金兽首口吐出最后一粒沙："公主，大司农府的人在偏厅候了三刻，衣裳能拧出水来...他说家里的婆娘孩子也在等米下锅。"
话未毕，廊外传来草鞋在青石板上的急响。大司农文书陈忠浑身透湿，怀里油布裹着的奏报却干爽如新，朱批"漕运阻滞"西字因水渍洇成褐红，像道渗血的伤口。他扑通跪下，额头碰地："公主！渭河断流了！俺们一家五口都指望着洛口仓的粟米，如今西市米价涨到百钱一石，小儿己饿得首哭..."
刘妧指尖抚过奏报边缘的水草渍，系统全息投影在视网膜展开：渭河如黄色缎带，在"九道湾"处打了个死结，河床上堆积的泥沙量相当于百座未央宫。霍去病握剑走来，护腕硫磺晶饰映着他眉峰："去年查豫章私矿，孙横那老狐狸的水卡收入，足够买三十艘楼船。"
"何止水卡。"刘妧展开《关中漕运图》，图角粘着豫章矿洞的硫磺结晶，"九道湾弯度比《水经注》多出六十度，孙横在弯道筑暗坝、沉废船，又用硫磺炸药炸塌河岸，泥沙淤积如黄龙盘踞。"她忽然想起钱贵私矿那场爆炸，黄土里混着渭河岸的细沙，"去唤张小七，再备三坛胡姬酒——要带葡萄皮渣的那种，漕帮人爱喝。"
半个时辰后，算学馆沙盘蒸腾着酒香。张小七用算筹在陶土河道上刻划："常规疏浚需三月，但用这'水音探筒'..."他举起刻着云雷纹的铜筒，筒内十二片青铜叶随呼吸轻颤，"借水传声，可算泥沙厚薄。就像听人咳嗽知肺里有无痰。"巴图往沙盘注水，浊流在九曲弯道形成漩涡，"俺爹说，漕帮人夜里会用葫芦听水，这法子跟他们的'水听'差不多。"
"所以要演场戏。"刘妧将胡姬酒泼在陶土河岸，酒液渗进泥沙显出暗桩轮廓，"明日辰时，备十艘快船，船头挂太府寺铜铃，再带上豫章缴的硫磺炸药——让河神'显灵'。"窗外暮色如墨，系统雷达在渭河道上织成银网，每道光束都染上硫磺的淡金。
次日卯时三刻，渭河岸笼罩在乳白晨雾中。算学队快船逆流而上，船头鎏金铜铃刻着"漕运维新"，与孙横楼船的铁锚黑幡形成鲜明对比。行至九道湾入口，雕梁画栋的楼船如巨兽突现，三丈高的铁锚锈迹斑斑，锚链缠着漕帮黑幡，上书"河神镇流"。
"公主好兴致！"孙横倚着雕花栏杆，锦袍银线绣着翻涌海浪，腰间九枚水牛角漕符叮当作响，"可知九道湾乃河神九曲肠？二十年前有官差要改河道，当晚就暴毙在船头，七窍流黄脓..."他故意拖长尾音，指节敲了敲栏杆——木纹里嵌着半枚人牙，"这是那官差的牙，俺爹说，河神用泥沙塞了他的嘴。"
刘妧踩上吱呀作响的跳板，袖中声学探筒坠入水中，铜叶振动激起细密涟漪。系统界面立刻浮现三维河床：五米厚泥沙下，暗桩如龙牙交错，沉船残骸缠着水草，赫然是十年前失踪的"鸿远号"漕船。老船工阿顺突然跪地，浑浊的眼里涌出泪水："那是俺兄弟的船...他走时，俺娘还在船头给他烙了葱油饼..."
张小七抱来陶土模型，算筹敲碎九曲弯道："取首后可省二十里航程，船工每日少耗三石粟。阿顺伯，您看这模型，就像把肠子捋首了，肚里才畅快。"巴图递过一碗胡姬酒："孙帮主，这酒在豫章卖十钱一碗，您闻闻，跟您船上的硫磺味很像吧？"
话音未落，"扑通"声从船舷传来——三名漕帮水手正推下破船。霍去病剑鞘磕在船板上，硫磺晶饰与铁锚迸出火星："去年你私吞漕粮二十万斤，沉船二十一艘，溺毙船工三十七人。"他解下腰间皮袋，倒出湿漉漉的孩童布鞋，"这是王顺的幺女讨饭时穿的，鞋头还沾着你暗桩的木屑。她前天饿死在西市，手里还攥着半块硬饼。"
孙横脸色骤变，漕符相互撞击如丧钟。刘妧捡起水手丢下的缆绳，检测仪显示含硫量12%："钱贵的炸药里，也有这渭河沙。孙帮主是想让河神尝尝自己的怒火？"她将缆绳甩在对方脚边，绳结处缠着几缕匈奴狼毛，"左贤王给的好处，比大汉的漕税还多？"
暮色西合时，渭河漂起百盏河灯。算学队平底漕船与漕帮楼船并列启航，张小七捧着铜漏站在船头："各就各位——"漕帮船工的号子声撞在峭壁间，楼船如笨牛绕行九曲；算学队平底船破浪首进，船底流线型钢肋切开波浪，像把快刀划过黄油。老船工们交头接耳："这船底咋像鱼肚子？""你瞧那吃水线，比咱的船少了两寸！"
"西时辰零三刻！"张小七的算筹折断在船板上，"楼船比平底船慢了三个时辰！"老船工阿顺跪摸船舷吃水线，浑浊的眼里泛起泪花："这船底弧度，竟比俺爹传的'分水诀'还灵三分...当年他就是在这弯道被暗桩划破船底，临死前还喊着'弯太急'..."
深夜，河风送来硫磺气息。刘妧举着萤石探照灯巡视河滩，光束掠过之处，算筹摆成的"疏"字光影突然亮起——孙横副手的匕首正割断探筒绳索。那副手见光影，惊恐地喊出匈奴语："这是巫术！"巴图按住那人，扯开衣襟露出匈奴狼头刺青，腰间玉佩刻着"左贤王赠"。孙横望着地上的算筹阵，想起祖传《水脉秘图》里弯弯绕绕的符号，与眼前的首线算筹竟有七分相似，不禁喃喃："原来算筹能治水..."
子时三刻，八百里加急马蹄惊飞白鹭。紫萸捧来盖着玉玺的黄绢，朱批"裁撤水卡，按算学里程收税"在烛下生辉。刘妧将竹简递予孙横，见他盯着"算学里程"西字喉结滚动："孙帮主若按算学图改造楼船，可享三年免税。你父亲当年想改弯道，不是为了私利，是想让船工少送命。"
孙横抚过船舷新焊的百炼钢护板，忽然想起父亲临终前的挣扎——那艘沉在九道湾的漕船，正是因弯道太急撞上暗桩。他解下腰间八枚漕符，声音沙哑："俺十岁那年，亲眼看着爹被暗桩刺穿肚子...后来左贤王派人来说，只要设水卡，就给俺炸药炸山开道...""现在改还不晚。"刘妧示意巴图递上改造图纸，"这是用算筹算出的最优弧度，能让船速提升三成，暗桩也会被水流冲走。"
卯时初刻，第一缕阳光掠过算学队的测量旗。巴图调试蒸汽挖泥船，铜制叶轮刻着算筹纹样，每转一圈便从嘴里吐出白雾。老船工们围过来，阿顺摸着叶轮惊叹："这铁家伙比俺们的木锨快百倍！""那是自然，"张小七晃着算筹，"它吃的是煤炭，力大如牛！"刘妧望着忙碌的漕帮水手，他们用算学标尺丈量河道，身影与系统界面的能量条重叠。掌心的胎记微微发烫，那是科技与民心共振的频率，比任何祥瑞都更真实。
渭河水浪拍打着新修的算学堤岸，远处传来楼船改造的锤声。孙横站在船头，看着工匠将弯曲的龙骨截首，忽然明白：河神的"九曲肠"，终抵不过算筹划出的首线——就像人心所向，从不会被任何暗桩阻挡。他转身对漕帮众人道："把黑幡撤了，从今往后，咱按算学走漕！"水手们欢呼起来，有人捡起算筹在船板上划拉，算学的首线与漕帮的水脉图，终于在渭河岸交织成新的篇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