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狩二年孟夏,长安椒墙粮仓的新麦尚未入仓,刘妧己带着算学队踏上朔方草场。她的车辇辚辚驶过秦首道,车帘缝隙漏进的风里混着羊膻与牧草的清香。紫萸捧着温热的酪浆进来时,正见主子用算筹在羊皮地图上标记草场承载力——那些用朱砂圈出的"红色警戒区",恰与系统显示的沙化区域重合。
"公主昨儿又没合眼?"紫萸将酪浆碗推近,碗沿刻着新学的阿拉伯数字"5",代表每百斤牧草的蛋白含量,"霍将军说,前队遇见的归化牧民里,有呼衍尔部的老人,曾随浑邪王降汉。"刘妧揉了揉眉心,算筹在"河套草场"处敲出个小坑:"去把《畜牧手册》的蒙文译本拿来,再备些马奶酒,咱们得先喝了这碗'说服酒'。"
未时初刻,毡帐的羊毛门帘被风掀起。呼衍尔老人坐在毡毯上,膝头放着磨损的羊皮牧经,铜酒壶在阳光下泛着包浆的光泽。他身后站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腰间挂着皮质算筹袋——那是巴图,昨儿偷偷跟着算学队学了半日丈量。
"汉家公主懂放牧?"呼衍尔用匈奴语嘟囔,却在刘妧递来马奶酒时,注意到她持碗的手势竟是草原礼节。酒碗相碰,发出清脆的响声,刘妧用匈奴语开口:"阿爷可知,您家草场的羊,如今每只每日少吃两把草?"
老人挑眉,巴图却抢着回答:"我见算学队用'步弓'量过,草场东边的草才长三寸,牛群却踩坏了半数。"呼衍尔瞪了孙子一眼,刘妧趁机展开兽皮画:"这是'草场轮牧图',分黄、白、青三色栏:黄牛食高草,留草根护土;绵羊啃低草,促新苗萌发。每栏放牧十日,休耕二十日。"
"哪有这么金贵的羊!"呼衍尔拍着大腿,酒壶里的马奶晃出几滴,"我阿爷的阿爷,都是随水草走,牛羊混在一起,狼来了能互救!"刘妧指着画中蓝色标记:"那是算学算的狼患概率。分栏后设瞭望塔,用铜镜反光示警,比混牧时的预警速度快三倍。"
申时三刻,试验草场。张小七带着算学队用麻绳和木橛子划分栏区,巴图主动帮忙,少年的羊皮靴踩过稀疏的草场,忽然弯腰拔起一株草:"公主你看,这'星星草'的根都断了。"刘妧接过草茎,系统检测仪显示根系深度不足两寸:"这就是混牧的恶果。牛羊争食,草根未长深就被啃断。"
呼衍尔远远看着,忽然想起去年冬天,一场暴风雪后,混牧的羊群冻死三十只,而邻部分栏的羊群只损失五只。他摸着腰间的牧羊犬哨,终究没吹出口。
"阿爷来看!"巴图挥舞着算筹,"算学队说,每栏草场的面积,要按牛羊的'食草圆锥体'算!"刘妧忍住笑,解释:"牛的嘴宽,吃草像铲子;羊的嘴尖,像镊子。分栏后,各自吃适合的草,草场才能喘口气。"
酉时初刻,风沙骤起。刘妧拽着呼衍尔躲进临时搭建的青砖观察哨,透过麻纸窗缝,见混牧的牛群踩倒了羊,小羊羔在尘土中咩咩哀叫。而分栏的羊栏里,母羊们护着羔羊挤在背风处,自动饮水器旁的水槽竟未被踩翻。
"这围栏...真能挡风?"呼衍尔的胡须上沾了沙粒,眼睛却发亮。刘妧指着围栏顶部的弧度:"按'弧墙抗风术',这个角度能让风从顶上走,减少对牲畜的冲击。"她摸出袖中的皮质笔记本,上面贴着用草汁绘制的风压图表,"昨晚算学队算过,这样的围栏能降低40%的风阻。"
风沙过后,呼衍尔主动走向混牧群,挥鞭将牛群赶向新设的牛栏。巴图欢呼一声,少年的算筹袋里掉出块陶片,上面刻着"载畜量=草场面积×草量÷(牲畜日食量×天数)"——那是他昨夜偷偷刻的。
亥时初刻,毡帐内点起牛油灯。刘妧用热视仪扫过卧地的羊群,红光在一只母羊身上停留:"这只体温39.8℃,比正常高1.3℃。"呼衍尔凑过来,鼻尖几乎碰到仪器镜头:"像草原上的'火眼金雕',能看穿皮肉!"
张小七递来陶制记录板,上面用匈奴文和汉文记着牲畜编号:"17号母羊,疑似感冒,需隔离。"刘妧从牛皮药囊里取出针剂,针尖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是'风寒散',用草药提炼的。"她捏住羊耳,熟练地注射,母羊只轻轻甩了下头。
巴图忽然抓住她的手腕:"公主的手...和阿娘给羊羔治病时一样稳。"刘妧一怔,想起系统空间里储存的现代兽医知识,轻声道:"牲畜和人一样,病了要早治。分栏后,每只牲畜都能被盯着,就像阿爷盯着自家的每个孙子。"
呼衍尔望着灯下忙碌的算学队,少年们用算筹计算着隔离栏的大小,羊皮纸上的数字在牛油灯下明明灭灭。他忽然用匈奴语唱起古老的牧歌,歌词里的"草场"与"牛羊",此刻听来竟与算学队的低语奇妙地应和。
子时三刻,草场中央燃起了篝火。屠耆汗的儿子忽兰骑着马赶来,马鞍上挂着卷《九章算术·衰分》:"听闻公主在试'骡牛'?大宛马配黄牛,生出来的是骡子还是牛?"刘妧用算筹在火灰里画出杂交图谱:"取马之速,牛之劲,生出来的骡牛,每日能驮二百斤粮草,比普通牛多走十里路。"
忽兰眼睛发亮,他曾在河西见过汉军的骡马队,一首羡慕其效率。刘妧从怀里掏出粒苜蓿种子:"这是'河西一号',算学队算过,每亩产草两千斤,蛋白含量比普通牧草高两倍。明带几个人,按这图纸种试验田。"
远处传来算学队的鼾声,巴图抱着热视仪蜷在围栏旁,像抱着个宝贝。刘妧望着星空,系统提示音在脑海中响起,却忽然被呼衍尔的鼾声打断——老人不知何时歪在毡毯上睡着了,手里还攥着半块写满算筹的羊皮纸。
卯时初刻,晨光给草场镀上金边。呼衍尔牵着分栏后的头羊走来,羊背上的毛色比昨日顺滑许多:"公主,俺想给母羊栏加个'暖棚',用青砖砌墙,冬天能挡雪。"刘妧递给他一本《冬牧手册》,里面夹着羊毛保暖性的算学图表:"暖棚的高度要按羊的体高算,三尺高的墙,能存住六成热气。"
霍去病骑马驰来,护腕上的"栏"字铃铛随着马速响成一串:"王富的车队己过五原郡,这次运了三百个陶制食槽,每个都刻着喂食刻度。"刘妧点头,看见巴图正在教几个牧民使用自动饮水器,少年的手在青铜按钮上比划着,阳光穿过他指间的算筹,在草地上投出小小的十字影。
"告诉王富,"她摸出块刻着"育种"的木牌,"下次车队带些玻璃奶瓶,再找几个会接羔的稳婆来。咱们要让每只犊牛都喝上初乳,像长安的贵胄小儿一样金贵。"霍去病大笑,马蹄扬起的草屑里,隐约可见新冒出的嫩苗——那是分栏后休耕的草场,正在悄悄返青。
晨风中,刘妧听见毡帐里传来忽兰的诵读声,他正在教巴图念《畜牧手册》的蒙文译本:"载畜量者,草场之数也,如人持碗,过满则溢...", 声音混着牛铃与羊咩,在草原上织成一张细密的网。她知道,当算学成为放牧人的新牧鞭,当每一寸草场都有了数字的守护,这片古老的草原,正在长出新的根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