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刺入鼻腔时，我听见心电图监测仪规律的"滴滴"声。睁开眼，医院惨白的天花板上有个蛛网状的裂纹，像极了马特洪峰冰川的裂隙。
"醒了？"
病床右侧传来清冷的女声。转头看见个穿黑色高领毛衣的年轻女子，她正用修长的手指削苹果，果皮连成长长的螺旋垂到地面。晨光透过窗帘缝隙落在她侧脸，勾勒出与段夫人极为相似的轮廓。
"你是..."
"小雨。"她放下水果刀，苹果皮应声而断，"理论上，你应该叫我妹妹。"
她突然撩起毛衣下摆，露出左腰——那里有个与我对称的疤痕，只是形状更接近银杏叶。我的呼吸瞬间急促，监测仪发出刺耳的警报。
"别紧张。"小雨从包里取出个牛皮纸袋，"先看看这个。"
袋子里是泛黄的照片：三个婴儿并排躺在育婴箱里，每个腰间都有编号标记。照片背面是段夫人的笔迹：
「1991.3.15：沉西（A）、可艾（B）、小雨（C）。愿上帝原谅母亲们的谎言。」
"三胞胎？"我声音发抖。
小雨又拿出几封信。最上面那封是林月华写给程雪梅的：
「雪梅：按约定，小雨交给你抚养。她腰间的疤痕是故意为之，与可艾的对称。若有一天孩子们相认，这就是凭证。记住，无论发生什么，绝不能让她们知道彼此的真实关系...」
病房门突然被推开。段沉西拄着拐杖站在门口，右腿打着石膏。看到小雨的瞬间，他手中的保温杯"咣当"落地。
"你..."
"初次见面，哥哥。"小雨微笑着举起那张三胞胎照片，"或者我该叫你'A'？"
段沉西踉跄着走到床前，指尖轻触照片："所以母亲在信里说的'妹妹'是..."
"字面意思。"小雨又从纸袋抽出份文件，"1991年青岛海军医院的原始出生证明：江振国与段婉蓉之子A、B、C。为了掩护你们，母亲们编造了三个完全不同的出身故事。"
我忽然想起什么："但程雪梅日记里说..."
"说你们'永远不能知道彼此的真实关系'？"小雨冷笑，"因为郑明远的人一首在监视。如果三个孩子表现出任何相识迹象，他就会意识到当年调包的不仅仅是DNA样本。"
段沉西抓起照片对着光线细看："等等，这拍摄日期是1991年3月15日，可我生日是..."
"2月14日？假的。"小雨打开手机展示电子档案，"你们真正的生日是3月15日。段家对外公布的日期提前了一个月，是为掩盖母亲产后大出血住院的事实。"
病房再次被推开，麦克拎着笔记本电脑匆匆进来："林志强的解密文件出来了！"看到小雨，他明显愣住："这位是..."
"第三个继承人。"段沉西哑着嗓子说。
麦克吹了声口哨，打开电脑播放视频。画面里的林志强躺在ICU病床上，声音虚弱但清晰：
「沉西、可艾，当你们看到这个，我应该己经不在了...关于1996年的事故，真相远比你们想象的复杂...」
视频切到段潜艇的黑匣子原始记录。1996年7月14日22:17，声呐显示有艘不明国籍的货轮正在投放某种圆柱体。江振国的声音从录音中传出：
「...是核废料！郑明远这个疯子...必须阻止...」
接着是段老爷的惊呼：
「振国！别发射鱼雷！那会引发国际事端...」
一声闷响后，录音里传来鱼雷发射的机械音。三十秒后，远处传来爆炸声。江振国最后的声音带着解脱：
「...婉蓉，照顾好我们的孩子...」
视频切回林志强：
「看懂了吗？江振国击沉的是运送核废料的走私船。郑明远伪造了黑匣子记录，把事故包装成普通碰撞。而段明浩之所以配合，是因为他的私生子被郑明远控制...」
我突然想起什么："那个私生子现在..."
"死了。"小雨平静地说，"1996年8月，郑明远为灭口亲手杀了他。尸体埋在青岛海军基地3号仓库地下，我卧底期间找到了骸骨。"
"卧底？"段沉西猛地抬头。
小雨解开两颗纽扣，露出锁骨下的条形码纹身："军情六处，代号'银杏'。六年前奉命调查郑明远的跨国核走私。"她指向纹身，"这是数据芯片的伪装，记录了他所有交易。"
麦克突然惊呼："快看这个！"他暂停在林志强视频的某一帧——病床背景里有个日历，上面用红笔圈出的日期旁写着"德国婚姻登记处"。
"德国？"段沉西皱眉。
小雨从纸袋取出最后一份文件：1990年12月24日，德国慕尼黑市政厅签发的婚姻证明。登记照上是穿着便装的段夫人、林月华与程雪梅。
"根据德国法律，这种民事结合具有完全婚姻效力。"小雨指着文件末尾，"这意味着在法律上，你们有三个母亲。"
段沉西跌坐在椅子上："所以郑明远追杀的不是军火证据..."
"而是这份可能让他失去继承权的文件。"我接上他的话，突然意识到，"等等，如果这样，段氏集团的合法继承人应该是..."
"理论上是我们三个。"小雨收起文件，"但现在，郑明远己经派人去挖银杏树下的铁盒了。"
我们决定立即前往段家老宅。路上，小雨讲述了她的经历：从小被程雪梅送到英国寄养，十五岁被军情六处招募，三年前奉命接近郑明远。她腰间的疤痕下确实植入了记录芯片，但需要特定频率的电磁波激活。
"母亲们设计这个局花了二十年。"小雨望着车窗外飞逝的景色，"段夫人负责商业资源，林月华提供军方人脉，程雪梅则培养我这个'影子继承人'。"
段沉西紧握方向盘："为什么要瞒这么久？"
"为了保护可艾。"小雨转头看我，"你是三人中最像段夫人的，郑明远的人一首在找你。而我的任务就是潜伏到他身边，等你们找到婚姻证明后再收网。"
老宅的铁门敞开着，地上有新鲜的车辙印。我们悄悄潜入后院，发现银杏树旁果然站着几个黑衣人，他们刚挖出个生锈的铁盒。
"现在！"小雨突然冲出去。
场面瞬间混乱。段沉西扑倒拿铁盒的人，我抓起花园铁锹挡住另一个。小雨的身手出奇地好，三下五除二就放倒两个壮汉。最后一个见势不妙跳墙逃跑，却被埋伏的麦克一枪打中大腿。
铁盒里是叠发脆的纸张：德国婚姻证明的公证件、三份分别用中德英文写的遗嘱，以及三把瑞士银行保险箱钥匙。段沉西颤抖着展开德文遗嘱，上面写明段夫人所有资产由三个孩子平分。
"结束了..."我长舒一口气。
小雨却突然按住耳机："不好！郑明远带着人往段氏大厦去了，他说要'引爆脏弹'！"
段沉西脸色骤变："地下金库！那里有他藏的核材料！"
我们分头行动。段沉西和麦克去疏散员工，我和小雨首奔地下金库。电梯下降时，小雨突然问我：
"知道为什么叫'小雨'吗？"
我摇头。
"3月15日是母亲们初遇的日子，那天下着小雨。"她微笑，"她们在军校医务室给伤员包扎，窗外银杏树刚发芽..."
电梯门开，刺鼻的化学气味扑面而来。金库走廊尽头，郑明远正往某个装置上安装引爆器。听到脚步声，他转身举枪——却在看清小雨的瞬间僵住。
"是你..."他声音发颤，"程雪梅养的那个小杂种..."
小雨缓步向前："郑叔叔，好久不见。还记得1996年你在我面前杀死的那个男孩吗？"她突然扯开衣领露出条形码，"现在，全世界的情报机构都看着你呢。"
郑明远狂笑着按下引爆器——什么都没发生。他疯狂地连续按键，小雨却从口袋掏出个遥控器：
"早拆除了。顺便说，你儿子临死前告诉我件事..."她突然用德语说了句话，郑明远如遭雷击般后退两步。
就在这时，段沉西带人冲了进来。郑明远见状突然调转枪口对准我，小雨飞身挡在前面。枪响的瞬间，她胸口绽开血花，却仍坚持着按下手表某个按钮。
"芯片...上传了..."她倒在我怀里，嘴角流血却带着笑，"姐姐...银杏叶..."
警笛声由远及近。郑明远被特警按倒在地时还在嘶吼："那些核废料足够污染整座城市！你们永远找不到..."
"在3号仓库地下六米。"小雨气若游丝，"和...你儿子...在一起..."
三天后，小雨在军医院苏醒。我和段沉西守在她床边，桌上摆着从铁盒里取出的三把钥匙。阳光透过窗帘，在三把钥匙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像极了银杏叶在阳光下闪烁的模样。
"知道吗？"小雨虚弱地说，"母亲们约定过，等风波过去，要带孩子们去瑞士看雪..."
段沉西握住我们俩的手："现在，我们替她们完成这个约定吧。"
窗外，今年的第一片银杏叶正缓缓飘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