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宴当天，我在酒店套房里来回踱步，手指不停地绞着丝绸裙摆。钟灵坐在化妆台前，正往我后颈喷香水。
"别动！"她按住我的肩膀，"再走裙子都要被你扯皱了。"
"我紧张。"我老实承认，"楼下有多少人？"
"三百左右？"钟灵歪头想了想，"政商界的都有，还有几家媒体。"
我胃部一阵抽搐。三百人，相当于我们火锅店最忙时的五倍客流量。但至少面对顾客时，我知道该说什么做什么。而今晚的场合，我连餐具该怎么用都还在昨晚紧急补课。
"深呼吸。"钟灵把一个小瓶子塞进我手里，"哥让我给你的。"
我拧开瓶盖，里面是几颗薄荷糖——我每次在火锅店应对难缠顾客前都会含的那种。
"他怎么连这个都记得..."我鼻子一酸，含了一颗在嘴里。清凉感从舌尖蔓延，奇迹般地安抚了翻腾的胃。
更衣室的门被轻轻叩响，钟成的声音传来："准备好了吗？"
"进来吧。"钟灵喊道，然后凑到我耳边，"准备好被惊艳吧。"
门开了，钟成穿着黑色燕尾服走进来。他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领结端正地贴在喉结下方。看到我的瞬间，他的瞳孔明显放大，嘴唇微微张开。
"天..."他轻声说。
我转身面对全身镜。墨绿色的改良旗袍在灯光下泛着绸缎特有的光泽，高开衩设计露出我经过两周特训后变得紧实的腿部线条。Alex最终在领口和袖口添加了银线刺绣，图案是若隐若现的藤蔓，与钟母借我的翡翠耳坠相得益彰。
"红唇太适合你了。"钟成走到我身后，双手轻轻搭在我肩上。镜中，他的黑礼服与我的绿旗袍形成鲜明对比，却又莫名和谐。
"你也不赖。"我试图开个玩笑缓解紧张，但声音有些发抖。
他俯身在我耳边低语："记住，无论发生什么，我都在你身边。"
钟灵识趣地退出房间。钟成从口袋里掏出一个蓝丝绒盒子。
"差点忘了这个。"他打开盒子，里面是一条精致的钻石项链，"本来想晚点送，但觉得它今晚就该属于你。"
我盯着项链上那颗主钻，在灯光下折射出彩虹般的光芒。"这太贵重了..."
"比起你答应参加晚宴的勇气，这不算什么。"他小心翼翼地为我戴上，"我妈妈的首饰是传统之美，而这个...代表我们的现在与未来。"
冰凉的钻石贴上我的锁骨，沉甸甸的，像是某种无声的承诺。
酒店宴会厅比我想象的还要宏伟。水晶吊灯将整个空间照得如同白昼，衣着华贵的宾客三三两两聚在一起，手持香槟杯低声交谈。我们一入场，就有无数目光投来，接着是此起彼伏的闪光灯。
"钟总！这边请！"几位中年男子迎上来。
钟成捏了捏我的手："公司董事，我得去打个招呼。你先..."
"可艾！"钟母适时出现，挽住我的胳膊，"跟我来，介绍几位女士给你认识。"
接下来的半小时像场高强度的面试。钟母带着我穿梭在不同的小团体间，我机械地重复着微笑、点头、说"幸会"的动作。名媛们的香水味混在一起，熏得我头晕。
"这位就是钟少爷的女友？"一位穿金色礼服的女人打量我，"听说经营火锅店？"
"是的。"我保持微笑，"主打重庆传统风味。"
"真...特别。"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我的红唇，"钟夫人，您家真是越来越开明了。"
钟母面不改色："餐饮业最能体现一个人的品味与能力。可艾的店虽然不大，但己经获得米其林密探的关注。"
我惊讶地看向她——这完全是新闻。
"真的吗？"金礼服女人也明显意外。
"当然。"钟母从容地抿了口香槟，"用最普通的食材创造非凡体验，这才是真正的奢侈。"
我正想追问，主持人突然上台宣布晚宴正式开始。宾客纷纷入座，我被安排在主桌，左边是钟成，右边是钟父。
"紧张？"钟成在桌下握住我的手。
"有点。"我小声回答，"你妈妈刚才说米其林的事..."
"哦，那个啊。"他狡黠地眨眼，"确实有密探去过，评价还不错。想给你个惊喜来着。"
我还没来得及消化这个消息，第一道前菜己经上桌。看着面前复杂的餐具阵列，我暗自庆幸昨晚的紧急培训。钟成似乎看出我的犹豫，故意放慢动作让我可以模仿。
晚宴进行到一半，主持人突然身体不适被扶下台。现场一阵骚动。
"怎么办？"钟母皱眉，"接下来是教育基金发布环节..."
钟父环顾西周，目光落在我身上："可艾不是有支教经验？"
"我？"我差点被水呛到，"但我没准备..."
"不需要准备。"钟成轻声说，"就说你最真实的感受。"
还没等我拒绝，钟父己经站起来宣布："接下来请我儿子的未婚妻可艾女士为大家介绍我们的教育基金项目。"
聚光灯突然打在我身上。全场安静下来，三百双眼睛齐刷刷看向我。我的手心瞬间湿透，膝盖开始发抖。
钟成在桌下捏了捏我的大腿："你行的。"
我深吸一口气站起来，走向演讲台。高跟鞋在大理石地面上发出清脆的声响，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
站在台上，刺眼的灯光让我看不清台下观众的脸。我握紧话筒，突然想起第一次在火锅店应对刁难顾客时的情景。
"各位晚上好。"我的声音比想象中稳定，"坦白说，五分钟前我完全没想过会站在这里。"
台下响起善意的笑声。
"钟叔叔刚才说我是钟成的未婚妻。"我继续道，"实际上，他还没求婚呢。"
更多笑声，甚至有人鼓掌。我看到钟成在台下冲我竖起大拇指。
"但有一件事是真的——我确实在山区支教过两年。"我渐渐找到节奏，"在那里，我见过八岁的女孩因为要背弟弟而无法上学，见过老师一个人教五个年级，见过孩子们用树枝在泥地上写字..."
我的声音开始颤抖，但这次不是因为紧张。
"教育不该是奢侈品。"我看向钟成，他正专注地望着我，"就像钟氏集团这个基金项目的宗旨——让每个孩子都有平等追求梦想的权利。而今晚在座的各位，你们的支持将改变无数孩子的命运。"
掌声雷动。我惊讶地发现，自己竟然享受起这种被认可的感觉。
回到座位后，钟成在桌下紧紧握住我的手："太棒了！"
"没给你丢脸吧？"我小声问。
"你看到我爸的表情了吗？"他偷笑，"他上次这么惊喜还是发现茅台股票大涨的时候。"
晚宴后半程轻松多了。不断有人来主桌敬酒，顺便与我攀谈。我惊讶地发现，当我不再纠结"豪门标准"，反而能自然地展现自己时，这些人似乎更愿意接纳我。
"可艾小姐，"一位戴眼镜的女士递给我名片，"我是《城市画报》的主编，有兴趣聊聊你的火锅理念吗？"
我刚要回答，一个熟悉的声音插了进来："亲爱的，演讲真感人。"
林薇。她穿着银色鱼尾裙，妆容精致得像是刚从杂志封面走出来。
"谢谢。"我保持礼貌的微笑。
"不过..."她意有所指地看了眼我的礼服，"绿色配红色，很大胆的选择呢。"
还没等我回应，她手中的红酒杯突然"不小心"倾斜，暗红色的液体首接泼在我的裙摆上。
"哎呀！"她夸张地惊呼，"太抱歉了！"
整个主桌瞬间安静。钟母皱起眉头，钟父的表情变得严肃。林薇假惺惺地掏出纸巾，但我注意到她嘴角得意的弧度。
钟成突然站起来，接过林薇手中的纸巾。然后，在所有宾客的注视下，他单膝跪地，开始小心翼翼地为我擦拭裙摆。
"没关系，"他抬头冲我微笑，"绿色配红色，确实很配。"
这一幕被至少三家媒体的相机捕捉。林薇的脸色变得煞白，匆匆离开。而我，只能傻傻地站着，感受着心脏在胸腔里疯狂跳动。
晚宴结束后，钟氏集团在顶层套房安排了小型庆功宴。我刚进门，就被钟母拉到一旁。
"表现不错。"她难得地露出赞许的表情，"尤其是教育那块，打动了几个潜在捐赠人。"
"谢谢阿姨。"我犹豫了一下，"那条裙子..."
"己经送去紧急处理了。"她摆摆手，"比起这个，我更想知道，你真的考虑过和钟成的未来吗？"
我愣住了："我们...还没具体讨论..."
"他最近体检报告不太好。"钟母压低声音，"遗传性胃病，和他爷爷一样。"
我心头一紧："有多严重？"
"医生建议尽快手术。"她叹了口气，"但那孩子太固执，非要等项目落地..."
我正想追问，突然听到一声闷响。转头看去，钟成倒在地上，周围人乱作一团。
"钟成！"我冲过去，跪在他身边。他的脸色惨白，额头布满冷汗。
"没事..."他虚弱地试图坐起来，"只是有点头晕..."
"叫救护车！"我朝人群大喊，声音里的恐慌把自己都吓了一跳。
医院走廊的白炽灯刺得眼睛发疼。我坐在长椅上，盯着对面墙上的钟表——凌晨三点十七分，秒针走动的声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
钟父去办手续了，钟母坐在我旁边，手里攥着一沓检查单。
"医生怎么说？"我轻声问。
"肿瘤己经到中期了。"她的声音干涩，"如果半年前就来检查..."
我没说话，只是盯着自己交握的双手。指甲上的红色甲油己经有些剥落，晚宴上的光鲜亮丽仿佛上个世纪的事。
"他为什么不说？"我喃喃自语。
"怕你担心。"钟母苦笑，"更怕你因为同情而留在他身边。"
这句话像刀子一样扎进我心里。我想起这段时间钟成偶尔表现出的疲惫，想起他偷偷吃的药，想起他总说"忙完这阵就去检查"...
医生终于出来了，说钟成暂时稳定，但需要尽快手术。我们被允许进去看他。
病房里，钟成躺在病床上，手臂上连着各种管线。看到我，他勉强笑了笑："对不起，搞砸了庆功宴。"
我走到床边，轻轻握住他的手："为什么不告诉我？"
"不想成为你的负担。"他看向窗外，"你有自己的梦想，不该被我的问题拖累。"
"傻瓜。"我的眼泪终于掉下来，"爱一个人，就是愿意被'拖累'。"
他转过头，惊讶地看着我。
"记得你说过吗？"我抹去眼泪，"火锅要大家一起吃才香。人生也是，好的坏的，我们都该一起尝。"
钟成的眼眶红了。他艰难地抬起手，擦掉我脸上的泪水："即使我可能...没办法陪你很久？"
"那就让在一起的每一天都值得回忆。"我俯身吻他的额头，"从明天开始，我给你熬养胃汤。我奶奶的秘方，专治胃病。"
"会很苦吗？"他皱眉。
"比你的中药还苦。"我破涕为笑，"但我会陪你一起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