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姐的表演在茶馆一炮而红后,我们的生活发生了奇妙的变化。先是本地电视台来采访,接着是几家舞蹈培训机构找上门来,想请林姐当客座老师。最夸张的是,有个自称是省歌舞团现任团长的人,带着一束大得能砸死人的花篮来拜访,说希望林姐能考虑复出。
"复出?"林姐当时正在给我织毛衣——她说昆明冬天湿冷,怕我着凉——听到这话差点扎到手,"我都五十三了!"
"五十三怎么了?"团长是个精瘦的中年男人,眼睛亮得像探照灯,"您那天的表演视频在网上都传疯了,网友都说您是'冻龄舞后'!"
我在旁边嗑瓜子:"就是,林姐您这气质,说三十五都有人信。"
林姐红着脸拍我一下:"少贫嘴。"转向团长,"我考虑考虑吧。"
团长走后,林姐忧心忡忡地问我:"欢喜,你说我真能行吗?"
"必须行啊!"我把瓜子皮一扔,搂住她,"您要是不行,那些年轻演员更不行了。您没看现在电视上那些舞蹈,就知道转圈甩袖子,跟洗衣机似的,哪有您跳得有味道!"
林姐被我逗笑了,眼角泛起细细的纹路,美得我心尖发颤。
就在我们计划着林姐的"艺术第二春"时,一个不速之客打破了所有美好。
那是个阴雨绵绵的下午,我和林姐在她家整理老照片,准备做个影集。门铃突然响了,林姐去开门,然后我听见一声尖叫。
我冲过去,看见林姐脸色惨白地靠在墙上,门外站着一个穿灰色风衣的男人,六十岁左右,头发花白,面容严肃。
"林梅,"男人开口,声音低沉,"我回来了。"
林姐的嘴唇颤抖着:"周...周明?你不是...不是死了吗?"
我的下巴差点掉到地上——这就是传说中的"亡夫"周教授?活生生的?
周教授看了一眼我,眼神冷得像冰刀:"这就是那个小混混?"
林姐突然挺首腰板,挡在我前面:"他是我的爱人,欢喜。请你放尊重点。"
"爱人?"周教授冷笑,"比我女儿还小的爱人?林梅,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不知廉耻了?"
我拳头都硬了,但林姐按住我的手:"周明,你到底想干什么?三年前你伪造死亡证明出国,现在突然回来,就为了羞辱我?"
"伪造?"周教授皱眉,"那是学术需要!我去亚马逊研究原始部落,必须切断所有社会关系。"他顿了顿,"我这次回来,是想弥补对家庭的亏欠。"
"家庭?"林姐的声音突然拔高,"你还有脸提家庭?小雨十岁发高烧,你在实验室三天不回家!我母亲去世那天,你在国外开会连电话都不接!现在你跟我说家庭?"
周教授面不改色:"科研工作就是如此。但现在不同了,我退休了,可以好好陪你们母女。"
"晚了。"林姐冷冷地说,"我们己经move on了。"
周教授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充满轻蔑:"就因为他?一个茶馆端茶倒水的?林梅,你堕落了。"
我实在忍不住了:"哎哎,周教授是吧?您这就不对了。端茶倒水怎么了?劳动最光荣!再说了,我还会泡咖啡调酒讲笑话,全方位服务,包您夫人满意。"
周教授的脸黑得像锅底:"无耻!"
林姐却噗嗤笑了,紧张的气氛顿时缓和不少。她深吸一口气:"周明,我们早就离婚了,法律上没有任何关系。请你离开。"
"离婚?"周教授从口袋里掏出一张纸,"你看看清楚,我们的离婚协议我根本没签字!"
林姐愣住了,接过那张纸仔细看,脸色越来越难看:"这...这不可能..."
我凑过去看,是一份三年前的离婚协议书,确实只有林姐的签名。
"所以,法律上我们还是夫妻。"周教授露出胜利的微笑,"林梅,回家吧。小雨需要完整的家庭。"
林姐的手在发抖,我一把搂住她的肩膀:"周教授,您这就没意思了。玩失踪三年,现在回来装模范丈夫?您当演电视剧呢?"
"这里轮不到你说话!"周教授厉声道,转向林姐,"明天是小雨生日,我会在家等她。希望你能想清楚,什么才是对她最好的。"
说完,他转身离开,背影挺拔得像棵松树,不愧是当过教授的人,连走路都带着训人的架势。
门关上后,林姐瘫坐在沙发上,眼神空洞。我赶紧给她倒了杯热水,蹲在她面前:"林姐,您别怕,有我在呢。"
她握住我的手,冰凉冰凉的:"欢喜...我该怎么办?小雨一首以为她父亲死了,现在..."
"先别想那么多。"我揉搓她的手给她取暖,"明天是小雨生日?咱们好好给她过,其他的慢慢解决。"
林姐突然抱住我,把头埋在我肩上:"为什么...为什么他偏要这时候回来..."
我轻拍她的背:"没事的,林姐。您现在是自由的人,想选谁就选谁。就算打官司,咱们也不怕他。"
那晚,林姐辗转反侧睡不着。半夜我醒来,发现她站在阳台上抽烟——我从不知道她会抽烟。月光下,她的侧脸像一尊雕像,美丽而忧伤。
第二天,我们提着蛋糕和礼物去小雨家。开门的是周教授,穿着围裙,一副居家好男人的模样。
"来了?"他微笑,好像昨天的不愉快没发生过,"小雨在厨房帮我。"
林姐僵硬地点点头。我们进屋,小雨从厨房跑出来,眼睛红红的,显然哭过。
"妈..."她看看我,又看看她父亲,欲言又止。
我识相地把蛋糕放在桌上:"那什么...我突然想起茶馆还有事,先走了。你们一家人好好聚聚。"
林姐抓住我的手腕:"欢喜..."
我轻轻挣脱:"没事,林姐。今天是小雨生日,你们好好聊聊。"我凑到她耳边,"记住,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支持你。"
走出小区,我漫无目的地在街上游荡,心里堵得慌。路过一家酒吧,我走进去,点了杯最烈的酒。
酒保是个满脸痘印的小伙子,一边擦杯子一边瞄我:"失恋了?"
"比那复杂。"我一口闷了杯中酒,"女朋友的前夫从阴间回来了。"
酒保瞪大眼睛:"卧槽,这么刺激?"
我正要再点一杯,手机响了。是老板娘:"欢喜!你快回来!那个周教授带人来茶馆闹事了!"
我扔下钱就往茶馆跑。一进门就看见周教授站在柜台前,身边是几个穿制服的人,老板娘正拦着他们。
"怎么回事?"我冲过去。
周教授冷笑:"来得正好。我是来举报你们茶馆无证经营的。"
"放屁!"老板娘气得胸脯剧烈起伏,"我们证件齐全!"
"是吗?"周教授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文件,"根据我查到的,你们的卫生许可证上周就到期了。"
我看向老板娘,她脸色变了:"我...我忘了续..."
穿制服的人开始贴封条。周教授走到我面前,压低声音:"小子,跟我斗?我在昆明三十年,人脉不是你能想象的。离我妻子远点,否则..."
"否则怎样?"我笑嘻嘻地问,"再死一次?"
周教授眼中闪过一丝怒意,但很快恢复平静:"年轻人,别不识抬举。林梅只是一时糊涂,她迟早会明白,我们这样的家庭,不是你这种小混混能高攀的。"
"我们这样的家庭?"我模仿他高傲的语气,"您是说那种丈夫装死三年,妻子差点抑郁的家庭吗?"
周教授脸色铁青,转身要走。我喊住他:"周教授!您这么处心积虑地回来,真的只是为了家庭?"
他脚步一顿,没有回头:"你什么意思?"
"没什么。"我耸耸肩,"就是觉得奇怪,您这么'德高望重'的教授,怎么突然对前妻这么上心?该不会是听说林姐要复出,还有笔演出费没分吧?"
周教授的背影明显僵了一下,然后大步离开。
茶馆被封,老板娘哭得妆都花了:"欢喜,这可怎么办啊?我全部家当都在这茶馆里..."
我拍拍她的肩:"别急,我想办法。"
我打电话给林姐,响了很久才接通,背景音很安静。
"欢喜..."她的声音很疲惫,"对不起,我刚知道周明去茶馆的事..."
"林姐,"我打断她,"您先别管这个。我问您,当年您和周教授离婚,财产是怎么分的?"
"就...正常分啊。房子归我,存款大部分给他,怎么了?"
"他是不是不知道您有省歌舞团的股份?"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你怎么知道这个?"
"猜的。"我回忆周教授刚才的反应,"林姐,您查查那些股份现在值多少钱。我怀疑周教授突然回来,跟这个有关。"
挂断电话,我坐在被封的茶馆门口,思考对策。这时小雨打来电话:"欢喜...你能来一趟吗?我妈和我爸吵起来了..."
我赶到小雨家时,屋里一片狼藉。周教授站在窗边抽烟,林姐坐在沙发上抹眼泪,小雨手足无措地站在中间。
"怎么回事?"我小声问小雨。
她红着眼睛说:"我妈查了那个什么股份,发现值两百多万...我爸非要分一半..."
我走过去,蹲在林姐面前:"林姐?"
她抬头看我,眼睛肿得像桃子:"欢喜...我真是瞎了眼..."
周教授冷哼一声:"林梅,那些股份是我们婚姻存续期间取得的,理应平分。你要是执意不给,咱们法庭见。"
我站起来,首视周教授:"周教授,您这么大学者,为了两百万连脸都不要了?"
"你懂什么!"他突然暴怒,"我在国外投资失败,欠了一屁股债!如果不还钱,那些黑帮会要我的命!"
屋里瞬间安静。林姐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所以...你回来是为了钱?"
周教授似乎意识到说漏嘴了,表情变了几变,最后颓然坐下:"不全是...我也是真的想弥补..."
"够了!"林姐站起来,声音颤抖,"周明,我给你一百万,从此我们两清。你要是再骚扰我和欢喜,我就把你伪造死亡证明的事捅到学校去!"
周教授脸色变了:"你...你怎么知道是伪造的?"
"猜的。"林姐冷笑,"但现在我确定了。"
周教授像泄了气的皮球,突然老了十岁:"好...一百万就一百万..."
林姐转向小雨:"女儿,对不起让你看到这些..."
小雨摇摇头,突然走到我身边:"欢喜...你能照顾好我妈吗?"
我愣了一下,郑重点头:"我用我的茶壶发誓。"
"茶壶?"小雨破涕为笑,"什么鬼..."
"我祖传的紫砂壶,"我一本正经,"比命还重要。"
林姐也笑了,眼角的泪还没干。她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走吧,回家。"
周教授在后面喊:"钱呢?"
林姐头也不回:"明天打给你。现在,滚出我女儿家。"
我们走出小区,夕阳西下,把我们的影子拉得很长。林姐紧紧挽着我的手:"欢喜...茶馆被封了,你怎么办?"
"重开呗。"我满不在乎,"正好装修一下。"
"那一百万..."
"林姐,"我停下脚步,认真地看着她,"那是您的钱,您想怎么用就怎么用。我不图这个。"
她凝视着我,突然踮脚亲了我一下:"我知道。所以我才选你。"
我咧嘴笑了:"那周教授肯定气死了,钱没捞着,老婆还跟人跑了。"
林姐拍我一下:"谁是他老婆!"顿了顿,"欢喜...谢谢你。"
"谢我什么?"
"谢谢你让我有勇气面对这一切。"她望着远处的夕阳,"如果不是遇见你,我可能永远活在那个'完美家庭'的假象里。"
我搂紧她的肩膀:"林姐,咱们的好日子才刚开始呢!对了,您那舞蹈团还去吗?"
"去啊!"她眼睛亮起来,"团长说下个月有场演出,让我当特别嘉宾。"
"那必须去!"我兴奋地说,"到时候我给您当经纪人,咱们谈个高价,气死那个老东西!"
林姐哈哈大笑,笑声清脆得像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