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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2章 灌顶

狂风裹着黑云,席卷向了整个锦城。

若有睡得晚的,或许还会推开自家的窗户,看着骤然隐住朗月的天空,叹一声:“又变天了......”

更多的人,却对此一无所觉......或是察觉到了,也只当是寻常的天象变化罢了。

便是看守在南门都尉府外的巡卒,也只是暗暗咒骂一声,而后寻个有遮蔽的地方,躲避着可能袭来的大雨......

却浑然不觉,他们正看守着的地方,恰是这团风暴的最中央处......

狂风已然形成了气旋,而后一股脑地向着狭小的密室之中灌去,隐隐约约的,竟然已经在洞口形成了一道漏斗状的旋涡!

就好似有一张大口隐在甬道深处,放肆地将方圆几十丈的空气尽数吸入其中一般!

黑暗又幽长的甬道,此时便成了这股气旋的通道!处安道长藏匿在其中,却只觉得站立都不稳当,只得拼尽全力地扒住墙壁,十指都深深地抠入了墙壁之中,足有一寸多深!

“难道这老不死的没有说谎,竟是真的大限将至?”

他暗暗思索道。

须知此世修行到了炼神的层次,皆是取法自上古神道的路子,便不可避免地和此世天地有所交感。修为层次越高的,便和天地交感越强,而到了孟神通这一地步,一朝身死,所带来的天地异象自是不可小觑!

外面呜呜的狂风,只怕还只是前奏而已!

他抬眼向着密室深处望去。

视线透过黑黢黢的甬道,通过狂涌着的大风,却见密室之中竟是一番风平浪静的祥和景象!

一盏明灯悬在两人头顶,火焰竟没有半分的摇曳......

细看之下,这处密室竟然早就按照法坛的模样布置完备!

钟、磬、幡、符、净瓶、甘露、香炉、柳枝......

说起来,灌顶的仪式原本起源自雪山密宗,然而传入中原以后,却早被三教吸收内化成了自己的东西。至于岁神道,更是在杂糅三教的基础之上,又添上了些自己的东西......

比如孟神通此刻便神色虔诚地拜伏于地,向着四方分别叩首,口中还念着些听不懂的法咒。

拜过四方,他便手捧三支冒着袅袅青烟的线香,恭恭敬敬地插入香炉之中。

道:

“岁神在上,信徒第一十二代掌教孟神通再叩首......

“因年老力衰,担不得掌教之位,故而奏报上神,愿将此身两甲子之‘换血’神功,传于......”

言及此处,孟神通侧目望向郑秉忠的方向,这才道:

“传于第一十三代掌教郑秉忠!”

此言一出,不仅暗中窥探着的处安道长,就连郑秉忠本人都吃了一惊。

“孟兄,你当...当真?”

岁神道的信徒遍布川陕四省,粗算下来何止百万?便是只算忠实信徒,也足以再征召出十万大军来!

对于郑秉忠,无异于天降一块巨大的馅饼!

孟神通却并未答话,只是继续恭谨地叩首道:

“愿上神恩准。”

言罢,却听外面风声更烈!

有一股不安分的气旋便自甬道之中分身而出,裹挟着线香燃出的袅袅青烟,竟生成了一道越聚越大的气团来!

而后,这团烟气更是绕着这方狭小的密室转了三圈,而后竟在那盏唯一亮着的油灯之上摊开,隐隐然竟呈现出一张青灰色的人脸模样......

“岁神?”

郑秉忠惊呼出声。

说实话,他活了这般年岁,见过的超凡之事也并不太多......对于传说之中早被赶出此方天地的神灵,哪怕只是化身,也更是第一次亲眼得见!

孟神通却已是见怪不怪了:

“噤声!上神投入此世的力量极为薄弱,稍一惊扰便会消散......”

郑秉忠便了然地屏住了呼吸。

却见那张人脸,眼、耳、口、鼻皆备,四周飘散着的烟气又像极了披散的头发。只不过,其五官还是僵硬了些,不说生动如活人一般,便连神像中的泥塑木雕都差了些。

望上去,竟隐隐然让人生出些怖惧之心来......

三支线香袅袅而燃,却是越燃越旺,火头肉眼可见地下降着。

而烟气聚拢在那张人脸上,却是将那张脸雕琢地越发具体......

渐渐地,似有眼皮眨巴了一下。

而后是耳朵呼扇了下,鼻子皱了下,嘴角也抽了两抽......

孟神通支撑到如今,早已不堪重负,便大喜地叩首再拜:

“第一十二代掌教孟神通叩请上神恩准!”

自外面的甬道之中,似有漏进来一点疾风......

这点风,吹得袅袅燃烧着的线香忽地炽盛了起来。

火苗骤然大盛,而后仅剩三分之一不到的香头便尽数燃了起来!

烟气蓦地膨胀成一团,而后在孟神通的托举之下,迅速地抬升,融入到了那张“人脸”之中。

那张“人脸”,便终于如有了生命一般,整体地活动了一下......

“可!”

嘴巴一张一合,那张人脸只是吐出了这样一个字节。

而后,竟好似耗尽了全部力气似的,整片烟气迅速消散,就好似从来没有出现过一般......

孟神通大喜,一把拉起郑秉忠的手腕,道:

“上神已然恩准,老弟便不要抵抗,早些完事得好!”

又解释道:“吾所修习之法门,参照的便是岁神留下之天书,故而传功也好修行也好,上神在世界之外皆有感应!如今上神已然恩准,那便不要耽搁时间,再晚一些只怕吾的大限已至,这身通天的功力便要付之东流了!”

也不知是这块天上掉下来的馅饼太过,还是岁神显圣一幕着实唬住了郑秉忠,这位纵横南北的枭雄竟是一点都不犹豫地盘坐在地,双目毫无防备地紧紧地闭上了。

彩幡无风自动,钟、磬自行发出了响声......

孟神通取过了符纸,刷地一声贴在了净瓶之上。也不知他念动了什么咒语,那到符纸便刷地自行燃烧了起来!

说时迟那时快,这个一百二十岁的老不死的竟爆发出了与外表极不相配的迅捷手法,一把将那符灰取到手中,又迅雷一般尽数塞进净瓶之中......

甘露咣咣地直往净瓶中灌去,那只半干枯的柳枝往里一探即收。

蘸着符灰与甘露的柳枝末端,蜻蜓点水一般,只在郑秉忠的额头、下颌、心口三处轻轻一点。

道一声:“郑老弟,可以睁开眼了!”

而后,便将柳枝再度插回到了净瓶之中。

而张开眼睛的郑秉忠,除了感受到被柳枝点过的三处有些冰凉之外,也未察觉到如何异常。

他疑惑道:“这便结束了?”

孟神通却只阴恻恻地一笑:“这才刚刚开始呢!”

言罢,他也盘膝坐倒在地,手捧着净瓶,将其置于小腹气海之处。

处安在暗处看得分明:这老不死的周身,竟生出来一道薄薄的气雾,掺杂着他积攒两甲子的精、气、神,一同向着腹前的净瓶之中涌去......

这支净瓶,就好像黑洞一般,将孟神通运出体外的所有精、气、神,尽数吸纳在内。不知餍足、照单全收......

孟神通本就苍老的身子,眼瞧着越发灰败干枯,而净瓶中干枯的柳枝,却焕发了新生一般抽出嫩芽......

雾气凝在柳叶表面,隐隐然竟成了乳白之色。

孟神通终于心满意足地笑道:“醍醐已成,请老弟尽数饮下!”

他只是将净瓶缓缓递出,便已经抽干了全部的力气了。

精、气、神挤了个干净,如今的孟神通几乎和干尸没有什么区别,好似轻轻一碰就会随成一地骨渣一般。

郑秉忠满脸动容之色,珍而重之地,将这支如有千钧重的净瓶接了过来。

口中咕哝着:“醍醐?”

孟神通连坐直身子的力气都没有了,干脆便靠在密室的墙壁上,有气无力地道:

“老弟岂不闻醍醐灌顶乎?这净瓶之中的,便是吾平生之功力,只需尽数饮下,这时间便没人是你敌手!”

郑秉忠翻来覆去地看着,却并未有一丝饮下去的意思。

这让孟神通有些焦急:

“愣着作甚,等着天亮后给老王爷贺寿吗?”

郑秉忠依旧不为所动。

咳嗽声如拉风箱,孟神通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生命力在一分一毫地流失,这下子便真的急了:

“怎么不饮?难道本座一百二十年的功力尽传于你,竟如此一文不值吗?”

言罢,郑秉忠终于抬起了脑袋。

戏谑般地一笑,这才道:

“饮下它,就能得你孟教主一百二十年的功力?”

“咳...咳咳......然也!”

孟神通的声音越发虚弱了。

却也就在这一当口,郑秉忠忽地将那净瓶倒扣了过来......

乳白色的浆液裹着嫩绿的柳枝,一股脑地倒流到了地上,几乎在一瞬间就渗入进了地面,无影无踪......

郑秉忠忽地哈哈大笑:

“你这老贼,在醍醐中掺杂了大量的神思,当我不知道吗?”

“若我当真饮下,岂不是被你神思所扰,渐渐磨灭意识,遭你鸠占鹊巢?”

“你哪里是灌顶,分明是借着灌顶之名,行夺舍之实!如此手段,焉能瞒得过我?”

而后,他眼神忽地锐利起来,看也不看孟神通一眼。

却是转头直勾勾地盯着甬道之中:

“朋友,躲在那里看了这么久,也该看够了吧!”

唰——

甬道之中,隐匿已久的处安道长却是头也不回地往外跑去,一点都不带留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