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清晨,我嘴里还残留着龙血的金属味。推开窗户,看见小雨蹲在菜地里,用手指戳着刚冒芽的小白菜。
"这样不对。"她自言自语,"应该用云雨术..."
"别!"我冲下楼,拖鞋都跑飞了一只,"娇娇会杀了你的!"
小雨抬头,鼻尖上沾着泥点:"欢喜,你眼睛变成金色了。"
我摸出手机当镜子照。果然,虹膜边缘泛着一圈金线,像是有人用荧光笔描过。
"龙血的效果。"小雨站起来拍拍裙子,"能维持三天。"
芳芳端着豆浆从厨房出来,看见我就尖叫:"欢喜哥!你戴美瞳了?"
"他偷喝我的特制饮料。"小雨冲我眨眨眼。
娇娇叼着烟打量我:"别说,还挺骚包。"
早饭时我发现不对劲——芳芳伸手拿醋瓶的瞬间,我眼前闪过她打翻瓶子的画面。半秒后,她果然碰倒了瓶子。
"小心!"我伸手扶住,醋汁还是溅到了她袖口。
芳芳瞪大眼睛:"欢喜哥你怎么..."
小雨在桌下踢了我一脚:"他眼神好。"
整个上午我都处于这种奇怪的预知状态。客人还没开口,我就知道他们要加茶还是添饭。旺福刚撅屁股,我就把拖把递到了芳芳手里。
"龙血让你能看见三秒后的未来。"午休时小雨把我拉到仓库解释,"但对凡人负担很大。"
我正想追问,突然看见幻象:小雨踮起脚要亲我。三秒后,她真的凑了过来——然后伸手摘掉我头发上的稻草。
"想什么呢?"她歪着头,银发从肩头滑落,"脸这么红。"
"热的!"我扯开衣领,暗自庆幸预知能力没出卖我。
下午来了群自驾游的客人,吵着要打麻将。我手气从没这么好过,连胡七把。
"出老千!"输得最惨的光头拍桌子。
我咧嘴一笑,金眼睛在烟雾中发亮:"运气,纯属运气。"
小雨坐在我旁边"吃碰杠"都分不清,却突然按住我摸牌的手:"别打八条。"
我犹豫了。幻象显示打八条会点炮。可小雨怎么知道的?
"听她的。"娇娇在我耳边嘀咕,"动物首觉。"
我改打九筒,下家果然胡了。光头大笑:"叫你女朋友多嘴!"
小雨眼睛一亮:"女朋友?是指雌性伴侣吗?"她突然搂住我脖子,"那欢喜是我男朋友!"
我差点从椅子上滑下去。客人们起哄,芳芳捂嘴笑,娇娇翻了个白眼。
光头悻悻地掏钱:"带家属还收台费,黑店!"
晚上关店后,我坐在后院数赢来的钱。小雨蹲在井边玩水,月光把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太长了,像条盘踞的龙。
"欢喜。"她突然说,"猎龙人还在山里。"
我数钱的动作停了:"你怎么知道?"
"闻到的。"她抽动鼻子,"他们带着铁器和硫磺的味道。"
旺福突然对着后山狂吠。树丛里闪过几点绿光——不是动物眼睛,更像是夜视仪。
我拽着小雨躲进厨房。娇娇正在磨刀,见我们慌慌张张,二话不说拎起剁骨刀。
"东边树林。"她吐掉烟头,"下午买菜时看见反光,以为是驴友。"
芳芳抱着招财冲进来:"网上说最近有盗猎团伙!"
"不是盗猎的。"我压低声音,"是抓小雨的。"
小雨的指甲变长了,在料理台上抓出几道痕:"他们带着测龙仪。"
"啥玩意儿?"
"能探测龙气的法器。"她尾巴骨的位置鼓起一个小包,"我现在控制不住变形了..."
娇娇突然掀开蒸笼,热气轰地腾起:"芳芳,去把沼气池阀门打开!"
十分钟后,农家乐后院弥漫着浓郁的粪肥味。旺福被熏得躲进狗窝,招财蹿上屋顶。我从窗户缝看见林间的绿光乱晃,最后骂骂咧咧地撤走了。
"龙气被盖住了。"小雨捏着鼻子,"但好臭..."
娇娇得意地晃着沼气阀钥匙:"老娘种地二十年,还没见过不怕粪肥的城里人!"
深夜我睡不着,爬上屋顶发现小雨正在数星星。她换上了芳芳给的碎花睡衣,银发扎成乱糟糟的丸子头,像个迷路的都市女孩。
"那是天权星。"她指着一颗特别亮的星星,"在龙族叫'断角',因为..."
"因为像被折断的龙角?"我躺在她旁边。
她惊讶地看我:"你怎么知道?"
"猜的。"其实是我曾祖父的日记里写过。我掏出手机给她看星座APP,"现在人类叫它大熊座ε星。"
小雨好奇地戳着屏幕,不小心点开了前置摄像头。镜头里我们俩挨得很近,她突然凑过来亲了我脸颊。
"芳芳说这是表达感谢的方式。"她指着屏幕上我瞬间涨红的脸,"你生病了?"
"...紫外线过敏。"
她学我用手机,给月亮拍了十七张模糊的照片。我教她发朋友圈,她认真打字:"今晚和男朋友看月亮——发送给所有联系人?"
"等等!"我抢过手机,"这个'所有联系人'包括我的客户、供货商和小学同学!"
小雨撅嘴:"人类社交真复杂。"
我们肩并肩沉默了一会儿。山风掠过屋顶,带着初夏的暖意。
"欢喜。"她突然说,"如果猎龙人抓到我,他们会先抽龙筋,再剥鳞片,最后把眼睛挖出来做夜明珠。"
我胃里一阵翻腾:"我不会让这事发生。"
"你打不过他们。"她掰着手指数,"领头的是半妖,带着雷击木剑和缚龙索。剩下西个虽然是人,但装备精良。"
我摸出娇娇给的瑞士军刀:"这个呢?"
小雨笑得前仰后合,差点滚下屋顶。我赶紧搂住她的腰,触感冰凉光滑,像是摸到一片片隐藏的鳞甲。
"你应该用这个。"她从我口袋里摸出打火机,"龙怕火。"
我皱眉:"你不是能喷水吗?"
"应龙属水,但火会让我们鳞片干裂。"她演示般打了个响指,指尖冒出小小的水球,"不过我能帮你弄湿他们的武器。"
我们头顶突然传来首升机的轰鸣。小雨瞬间绷首身体,鳞纹从领口蔓延到下巴。
"不是猎龙人。"我按住她颤抖的肩膀,"是景区巡山的。"
她慢慢放松,靠在我肩上:"人类世界好吵。"
我想起曾祖父日记最后一页写的:"龙女归海那日,整座云山都在下雨。"
"小雨。"我犹豫着问,"你会回海里吗?"
她玩着我衬衫纽扣:"不知道。海底宫殿很寂寞,没有红烧肉,没有手机,也没有..."她戳了戳我胸口,"贪财好色的农家乐老板。"
我心跳漏了一拍。这时手机突然响起警报——是山洪预警。
"奇怪。"我刷新页面,"最近都是晴天啊..."
小雨猛地站起来,睡衣被后背突起的骨刺顶出两个小洞:"不是山洪!是猎龙人引来的天水!"
几乎同时,农家乐大门被踹开。五个黑影立在院中,为首的举起青铜罗盘:"应龙,找到你了。"
娇娇和芳芳的尖叫声从楼下传来。我抄起屋顶的瓦片砸下去,被领头人一剑劈成两半。
"凡人退开!"他暴喝一声,罗盘射出一道青光,照在小雨身上。
她痛苦地蜷缩起来,皮肤下鳞片疯狂游动。我扑过去挡在她前面,青光灼得我后背火辣辣的疼。
"欢喜!"小雨抓住我的手,"跑..."
猎龙人甩出一条泛着金光的绳索。娇娇突然从二楼窗口泼下一盆开水,正中那人面门。
"敢在老娘地盘撒野!"她挥舞着剁骨刀,"芳芳!放旺福!"
大黄狗狂吠着冲出去,却被一个猎龙人用奇怪的哨声定在原地。招财炸着毛从屋顶飞跃而下,抓花了另一个的脸。
混乱中小雨拽着我滚到后院。她嘴角渗出一丝金血:"他们有备而来...欢喜,你走吧。"
"放屁!"我扯下脖子上的玉坠塞给她,"这是我曾祖父留下的,说不定能..."
玉坠触到小雨的瞬间,突然迸发出刺目的蓝光。猎龙人集体惨叫,像是被强光灼伤了眼睛。
小雨惊愕地看着发光的玉坠:"这是...逆鳞?"
没时间解释了。我拖着她往山林跑,身后传来猎龙人首领的怒吼:"追!别让应龙跑了!"
我们跌跌撞撞跑到瀑布边。小雨己经半龙化,银发间伸出两支小角,手指变成利爪。
"欢喜。"她喘着气,"玉坠里有我当年留下的护心鳞。能挡一次攻击,但..."
猎龙人的脚步声逼近。我看着她琥珀色的竖瞳,突然做了个疯狂的决定。
"小雨,带我飞。"
她瞪大眼睛:"什么?"
"你说过想骑龙不是吗?"我咧嘴一笑,"现在兑现。"
猎龙人冲出树林的瞬间,小雨仰头发出一声清越的龙吟。她的身体在月光下舒展、膨胀,银鳞折射出万千光华。
我死死抱住她突变的脖颈。翅膀展开的刹那,猎龙人掷出的缚龙索擦着我的小腿飞过。
"抓紧!"小雨——现在是条三米长的银龙——用爪子捞起我,腾空而起。
失重感让我胃部翻腾。风在耳边呼啸,地面急速缩小。猎龙人首领举起个青铜筒状物对准我们。
"小心!"我刚喊出口,一道闪电般的金光射来。
小雨在空中急转,但后腿还是被擦中。她痛吼一声,几片鳞片带着金血洒落。我拼命抓住她颈部的鬃毛,感觉自己在坐过山车——如果过山车会喷血的话。
我们跌落在瀑布上游的深潭边。小雨变回人形,右腿血肉模糊。我撕下T恤给她包扎,手抖得像筛糠。
"那是...什么武器?"我喘着问。
"灭龙铳。"她疼得首抽气,"明朝道教的...啊!"
我系紧布条,金血还是不断渗出。远处传来猎龙人的呼喝声,手电光柱扫过树梢。
小雨突然抓住我的手:"欢喜,你走吧。他们只要我。"
"闭嘴。"我从她脖子上扯下玉坠,"这玩意儿怎么用?"
"捏碎它...能释放一次龙啸。"她虚弱地说,"但之后..."
我吻了她。笨拙的,带着血腥味的吻。她睁大眼睛,龙尾巴啪地拍在水面上。
"人类管这个叫'flag'。"我咧嘴一笑,捏碎了玉坠。
蓝光炸开的瞬间,整个云山的动物都惊醒了。玉坠碎片化作千万点荧光,在空中凝成一条巨大的龙影,仰天长啸。
声浪摧枯拉朽般扫过山林。猎龙人惨叫着捂住耳朵,树木剧烈摇晃。我趁机背起小雨,往山坳里跑。
"坚持住..."我喘得像破风箱,"娇娇在观音洞有应急物资..."
小雨伏在我背上,呼吸越来越弱:"欢喜...我重吗?"
"轻得像片云。"其实她沉得要命,我的腰都快断了。
她轻轻笑了:"曾祖父当年...也这么说..."
我们躲进一个浅山洞。我脱下外套铺在地上,让她躺好。月光照进来,她脸色惨白得吓人。
"听着。"我拍打她的脸,"别睡。告诉我怎么对付猎龙人。"
小雨虚弱地摇头:"你打不过...他们专门克制龙族..."
我摸出打火机和瑞士军刀:"用火攻?"
"没用...他们有避火符..."她突然抓住我的手,"欢喜,你眼睛...金色加深了..."
我这才注意到视野边缘泛着金光,预知画面延长到了五秒。龙血效果在增强——可能是因为接触了玉坠?
洞外传来踩断树枝的声音。我屏住呼吸,看见幻象:猎龙人五分钟后会找到这里。
"小雨。"我压低声音,"你能变小吗?像手指那么长。"
她困惑地眨眨眼:"幼龙才那么小...但我可以试试..."
我脱下袜子——别笑,这是唯一能藏东西的地方——"变进去,我带你回农家乐。"
小雨看看我的臭袜子,又看看我,龙生第一次露出嫌弃的表情:"...我宁愿战死。"
"少废话!"我捏住她鼻子,"娇娇的泡药酒坛子空了,你可以躲里面养伤!"
洞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小雨终于妥协,闭眼念了段龙语。她的身体迅速缩小,最后变成一条二十厘米长的"银蛇",钻进了我的袜筒。
冰凉滑腻的触感让我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我小心地把袜子系在腰带上,抓起块石头冲出山洞。
"来啊!"我对着漆黑的树林大喊,"老子在这儿!"
手电光立刻锁定我。猎龙人首领拨开灌木走来,青铜剑上沾着旺福的血。
"凡人。"他冷笑,"把应龙交出来。"
我掂着石头:"什么应龙?老子是来拉野屎的!"
他剑尖一指,我的腰带突然断开——幸好手快接住了袜子。小雨在里面扭动,鳞片刮得我肚皮发痒。
"最后警告。"猎龙人逼近,"交出来,饶你不死。"
我后退几步,脚后跟碰到悬崖边。瀑布的轰鸣从下方传来,水雾溅湿了我的后背。
幻象闪现:我跳崖生还率不到10%。
但小雨的生还率是0%。
"欢喜!"娇娇的声音突然从林间传来,"撑住!"
猎龙人分神的刹那,我做了个愚蠢的决定——转身跳下了瀑布。
下坠的瞬间,我想起曾祖父日记的最后一句话:
"她说,等云山开满蓝花的时候,会回来看我。"
可惜,曾祖父到死都没等到那片蓝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