片刻凝滞间,李玉修长的指尖己泛起细碎战栗,恍若寒露浸透的竹枝在夜风中簌簌。
他喉结滚动着咽下犹豫,绷紧的脊背如拉满的弓弦,终于将悬在半空的手一寸寸挪向嘉贵妃环在他腰间的。
贵妃如墨青丝正流水般漫过他冷白的颈线,缕缕幽芳钻入鼻腔,恍若无形藤蔓缠上西肢百骸。
那些游移的发梢擦过喉结时忽地加重力道,磨得他喉间溢出半声喑哑,掌心洇出的薄汗早浸透了朝服织锦。
嘉贵妃却溺在缱绻情潮里,任红尘喧嚣皆成虚妄。
双臂如软绸环上李玉颈项,腰肢如水草般缠紧他绷紧的躯体,肌肤相贴处腾起灼人的温度。
她忽而加深这缠绵的噬吻,唇舌如蜜糖交融,碾磨间溢出破碎的嘤咛。
缠绵悱恻间,她贪婪攫取着彼此紊乱的呼吸,将这禁忌情愫酿成穿肠毒酒,教他饮鸩止渴,醉死在这温柔乡中。
李玉被这汹涌情潮掀得神思骤乱,恍若被卷入苍茫雾霭,连呼吸都失了章法。
他眼尾泛起薄红,决绝与痛楚在眸中厮杀,下颌线绷出冷硬弧度。
喉间溢出一声困兽般的低吼,齿间迸发狠劲咬破唇内嫩肉,血腥气在口腔漫开时,最后一缕迟疑亦被碾碎。
嘉贵妃唇上霎时绽开血色胭脂,蜿蜒血线顺着瓷白下颌滑落,滴在她素纨小衣上洇出朵朵朱砂泪,恰似腊月飞雪里倔强怒放的寒梅,凄艳得令人心颤。
嘉贵妃喉间漏出一声低吟,似夜枭啼血般裹着痛意。
十指如惊弓之鸟骤然松脱,翦水秋瞳里错愕与愤懑交织,颤巍巍的唇间悬着血珠,将落未落时恰被地心引力勾走,在青石砖上绽开一朵血梅。
李玉趁机将她推开半尺,胸膛剧烈起伏似浪涛拍岸,面颊浮起病态的酡红。
他喉结急促滚动,声线割裂如钝刀劈柴:“娘娘恕罪,方才奴才宫中有人来通传,娴妃娘娘往奴才的永和宫来了。”
话音未落,人己退至雕花窗棂旁,指节攥得窗纱簌簌作响,活像头困在金丝笼里的猛兽。
嘉贵妃指尖轻拭唇畔血痕,动作如抚琴般优雅,却掩不住眸底氤氲的苍凉。
方才迸出的寒芒己敛入瞳仁深处,唯余惯常的沉静如水,仿佛惊涛骇浪从未在此处翻涌。
她对着菱花镜慢拢鬓发,乌檀木梳划过青丝时,倒映在铜镜里的面容苍白如宣纸,唯有唇间伤口红得刺目。
“我省得了。”声线稳若冰面下暗流涌动,她转身望进李玉惶惑的眼,“待麟儿承继大统那日,这九重宫阙自会还你我清白。”
玉手忽而抚上他绷紧的肩,指尖残留的血渍在月白中衣晕开红梅,“忍得一时痛,方得百年欢。”
那话语仿佛还在唇齿间萦绕,尚未消散,人便如同一片被微风拂动的花瓣,轻盈且决然地转过身去。
华美宫装扫过朱红门槛,纤影没入永巷,唯余檐角铜铃在风中空响,似在嘲笑这深宫里的痴人妄语。
须臾,永和宫阊阖处晃进道淡青身影。
如懿强撑着虚浮脚步,月白裙裾扫过金砖时翻起碎浪,宛若病西施捧着心口挪步。
她鬓边珠翠随步履摇晃,却无心顾及这摇摇欲坠的精致——眉间褶皱深如刀刻,杏眼里蓄着泫然欲泣的波光,活似惊惶的幼鹿闯入虎穴。
“玉儿!”她踉跄扑至软榻前,鲛绡帕子攥得死紧,指节泛着青白,“你脸色不好,可是胎气冲撞?你总这般不爱惜身子……”
哽咽截断了话语,泪在眼眶打转,她咬唇强忍着不让泪落下。
素日端庄的娴妃此刻鬓发散乱,活像被风雨摧折的海棠,教人瞧着便觉肝肠寸断。
李玉长臂舒展,将如懿轻柔揽进怀抱,鲛绡衫子贴着月白中衣,暖意如春溪漫过周身寒潭。
他下颌抵着发间幽香,声线温润如新茶沏开:“不妨事的,方才在日头底下待久了,倒叫娘娘忧心。”
说话时喉结微震,震得如懿耳畔酥麻,抬眸望去,正撞进一双潋滟眸光——那温柔能溺毙星辰,缱绻得教人想起暮春时节,沾着晨露的芍药花瓣拂过掌心。
如懿贝齿轻咬住绛唇,唇角扬起娇俏弧度,忽而踮起足尖,樱唇如蝶翼般印上李玉眉心。
那触若流云的轻吻,倒叫他想起上元夜拂过眉梢的初雪,凉丝丝的,却燎得心头火起。
李玉长睫轻颤阖起,唇角漫开涟漪般的笑纹,双臂环紧她纤腰低语:“娘娘的关怀如春日暖阳,温暖着奴才的心。即便此刻让奴才赴死,奴才也绝无半句怨言,甘之如饴。然而,念及娘娘与奴才那尚未出世的孩子,奴才定会悉心调养身体,断不会有一丝一毫的懈怠与闪失,奴才对娘娘是爱……”
话音戛然而止,喉间涌动起陌生的酸胀,恍惚间竟觉山河永寂,天地万物俱化作虚妄,唯余怀中温香暖玉是真实。
闻听此话,如懿瞳孔骤缩,指尖无意识绞紧罗裙缎带。
晨露般清透的面庞上,浮起烟霞般的薄红,连耳垂都染作珊瑚色。
喉头滚动着咽下千言万语,终是颤着声开口:“玉儿……这孩子可是我的……”
那话还没完整地说出口,就碎在了舌尖上,细得像一根飘荡的游丝。
她垂眸避开那道温柔目光,羽睫在眼下投出蝶翼般的阴影,恍若经年累月凝结的冰霜,此刻却显出裂痕。
李玉闻言如遭雷击,面色煞白似宣纸,唇畔血色褪得干净。
那双总含情意的桃花眼,此刻水雾氤氲如江南梅雨季,长睫沾着将坠未坠的泪珠,活像被雨淋透的瘦犬。
喉间哽咽半晌,方挤出破碎字句:“娘娘,你此番举动究竟是何用意?莫非你竟对奴才这一片赤诚之心存了疑窦?娘娘啊,你怎能这般无端猜忌奴才呢?唉,罢了罢了,若娘娘你始终不肯相信,奴才纵有千言万语,也实在是百口莫辩呐。”
那话在晨光中陡然劈裂,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浸透了血泪。
他狠命地咬着腮肉,试图把泪水憋回去,可那晶莹的泪珠还是在睫毛上晃呀晃,将坠未坠,映着天边如诗如画的朝霞,让人满心都是酸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