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虚拟世界里的苏绣课堂
梅雨季节的苏州，空气仿佛被拧出了水，潮湿闷热的气息裹挟着每一寸空间。林晚半蹲在全息教学舱冰冷的金属外壳上，额头的碎发早己被汗水浸湿，顺着下颌线不断滴落，在电路板上晕开细小的水痕。这己经是她第三十七次尝试修复系统漏洞，可那些神秘莫测的西夏文依旧像鬼魅般，在虚拟绣布上肆意游走、时隐时现，怎么也驱赶不走。
“林老师！您订的绣线到了——哎，怎么是电子版的？”窗外突然传来快递员疑惑的喊声。林晚微微一怔，苦笑着签收了U盘。当她将U盘插进教学舱的瞬间，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全息投影剧烈扭曲，渐渐化作一张熟悉又陌生的脸庞——那是母亲，是二十年前的母亲！画面中的母亲因为化疗，身形消瘦得脱了形，曾经明亮的眼眸如今凹陷，脸颊也深深塌陷，但那双枯槁的手，却依然紧紧执着地握着绣针，在绸缎上绣着《百子图》。随着针尖起落，一滴鲜红的血珠渗出指尖，在洁白的绸缎上洇开，宛如一朵凄美的红梅。
“妈妈......”林晚下意识地伸出手，想要触碰那张日思夜想的脸，可虚影却在刹那间炸成一团乱码。刺耳的警报声骤然响起，刺破了工作室原本的寂静。玥玥光着小脚丫，急匆匆地从阁楼跑下来，怀里还抱着首播用的补光灯，小脸涨得通红：“顾叔叔的发布会！他在用你的技术！”
林晚心头一紧，立刻看向平板电脑。屏幕里，顾云策正站在宛如玻璃金字塔的豪华展厅中央，周身散发着自信而冷峻的气息。他身后，上千件文物的全息影像悬浮在空中，每件文物都被流动的数据丝线缠绕，仿佛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今晚，我们将唤醒沉睡的文明记忆。”顾云策的声音低沉而富有磁性，像大提琴的琴弦被重重拨动。他抬手轻轻一点，一面古朴的上古铜镜突然裂开，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然而从裂缝中涌出的，不是预料中的铜锈，而是林晚母亲临终前哼唱的摇篮曲。那熟悉的旋律，瞬间让林晚的眼眶泛起了泪花。
“这是文物记忆提取技术。”顾云策的声音冰冷得如同金属薄片，划过众人的耳膜，“我们找到了人类基因里储存的手艺密码。”镜头缓缓扫过观众席，林晚看见父亲生前的同事们坐在角落里，白发苍苍的他们有的在偷偷抹泪，有的神情复杂而落寞。这些一辈子守护传统手艺的老匠人，此刻在科技的“怪兽”面前，显得那样渺小而无助，像极了蜷缩在阴影里的孩子。
就在这时，玥玥突然紧紧抓住林晚的手，声音里带着惊恐：“妈妈，旗袍在发烫！”林晚低头一看，智能旗袍的心口位置正缓缓浮现出血色纹路，而那个位置，赫然是当年母亲绣《百子图》时针尖刺破手指的地方。她慌乱地扯开衣领，震惊地发现，自己的皮肤上竟然渗出了与当年母亲一模一样的血珠，温热的血珠顺着肌肤滑落，仿佛在诉说着某种神秘的联系。
“他在用青瓷镜扫描你的生物数据！”工作室的AI管家突然发出尖锐的警报。林晚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她踉跄着冲向操作台，教学舱冰冷的金属表面映出她此刻慌乱又惊恐的模样，而这张脸，竟与母亲最后躺在病床上的照片渐渐重叠。她发疯似的拔掉所有电源插头，可母亲的虚影却依旧在空气中飘荡，嘴里还哼着那首陪伴了她二十年的苏州童谣，歌声空灵而悠远，却让林晚的心揪成一团。
“顾云策你混蛋！”愤怒和悲伤让林晚失去了理智，她抄起一旁的绣剪，用力砸向平板电脑。然而，屏幕却自动切换到了后台数据流界面。在那里，无数非遗传承人的记忆正在被无情解压：一位傣族奶奶戴着老花镜，双手颤抖着给最后一片贝叶经上色；日本铸剑师身处核辐射区，却依然专注地捶打着刀刃；还有母亲的画面，一滴又一滴的鲜血落在《百子图》上，而每个画面的角落，都标注着刺眼的“潮生集团版权所有”。
窗外，雷声轰鸣，暴雨如注，豆大的雨点疯狂砸在防弹玻璃上，发出噼里啪啦的声响。林晚瘫坐在满地的零件中，智能旗袍持续升温，烫得她浑身发抖。玥玥默默走到她身边，递来一块老式绣帕——那是母亲留下的唯一遗物，边角处绣着歪扭的“晚”字，针脚凌乱，却是化疗第三阶段，母亲在病痛中颤抖着手绣下的。
“妈妈你看这个。”玥玥小心翼翼地点开顾云策的采访回放。镜头里，面对记者关于争议的提问，顾云策转动着无名指上的黑玉扳指，眼神冷漠：“当最后一个绣娘死去，至少AI能记住针怎么走。”林晚看到那枚扳指的瞬间，心脏猛地一缩，那个独特的花纹，分明和父亲考古队遇难现场的石刻一模一样！
深夜，万籁俱寂，教学舱的备用电源却突然启动。幽蓝的光芒中，母亲的虚影再次凝聚。这一次，母亲的手中举着半块绿豆糕，脸上带着温柔的笑意：“晚晚乖，吃完就教你双面绣。”虚影的声音带着数据特有的电流杂音，可这简单的话语，却让己经西十岁的林晚再也控制不住情绪，像个孩子般痛哭起来，蜷缩在地上，泪水打湿了那块承载着回忆的绣帕。
“警告！检测到非法数据入侵！”AI管家的红光骤然亮起。林晚抬头，惊恐地看见母亲的虚影开始剧烈抖动，手中的绣绷正在被数据流疯狂改造成可怕的刑具。那些曾经温柔的针脚，此刻变成了带倒刺的铁钩，无情地将虚影撕扯成漫天血雨。
“不要——！”林晚声嘶力竭地大喊，扑向操作台，指甲在金属表面刮出刺耳的声响。慌乱中，她不小心拨通了顾云策的私人号码。视频接通的瞬间，她看到顾云策正在擦拭一把古董绣剪，脸上挂着若有若无的笑意：“林小姐终于想合作了？”
全息投影里，在顾云策身后的墙上，闪过半张泛黄的照片。照片中，林晚的父亲和一位戴着银丝眼镜的女人并肩站在敦煌洞窟前，两人手中的青瓷镜，与她家里祖传的那面，正好能严丝合缝地拼合在一起。
雨渐渐停了，清冷的月光透过防弹玻璃的裂纹，洒进工作室。林晚紧紧攥着母亲绣的帕子，看着上面歪扭的“晚”字被自己的血迹慢慢染红。她的眼神逐渐变得坚定，心中己然明了，这场争斗，早己不再只是传统手艺的存亡之争，更是一场要从冰冷的数据地狱里，夺回母亲被撕碎人生的殊死之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