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云静静看着前方，抬手瞄准自已的薇薇安，试图从她眼中，看到哪怕一分一毫的波动。
可是没有。
剧烈闪烁的红色光芒，已经将她自由意志尽数压缩，狠狠束缚，沉埋在心灵最深处，放逐到世界尽头。
现在没有薇薇安，只有灭世魔女。
但孟云不管，薇薇安，就是薇薇安。
他卸下所有防备，只拿着水晶球，步履缓慢地向她走来。
一步。
一步。
“别再……靠近。”
冰冷至极的心声，在孟云心底响彻。
灭世魔女掌心吞吐的波动，对孟云有着致死威胁。
她也不清楚自已为什么要出声警告。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期待对方调头逃跑。
就是没来由，没理由，没源头的，想要他活下去。
这对身为最终杀戮兵器的灭世魔女而言，是完全不能理解的事。
但孟云明显让她失望了。
目光中带着坚定，孟云只是停滞一瞬，便再度前进。
薇薇安。
变成如今这副样子，他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哥哥没能保护好妹妹，真是个不称职的哥哥。
薇薇安，已经成为维系孟云最后一分理智的精神纽带。
“灭世魔女，杀了他！”
斯坦森的声音，再度传进少女心中。
嗤嗤——。
散发着死亡波动的风刃径直掠来，孟云不闪不避。
他不相信，薇薇安会彻底忘记自已。
这是一场豪赌。
但是输赢都没什么关系。
是他疏忽大意，是他实力弱小，是他无知地被人利用，才促使这一幕发生。
原本直取孟云命门的风刃，在即将贯穿他脖颈时骤然转向，擦着他肩膀斜斜飞过。
即便如此，仍旧带走他一块血肉。
孟云脸上露出笑容。
薇薇安是人，即使再强大的控制器，也不能剥夺她身为人的感情。
感情，就是薇薇安依旧为人的证明。
即便如此，如同暴雨疾风的风刃，依旧随意切割着孟云身体。
四肢，腰腹，脸颊，不知不觉已经布满撕裂血痕，狰狞可怖。
在旁人看来，这不亚于是凌迟处死的酷刑。
但在孟云认知中，这是救赎，是道歉，是罪有应得。
如果自已不让她体会人的感情，她也不会成功踏入S级。
就不会彻彻底底沦为大人物发动屠杀的工具。
薇薇安沾满鲜血的双手，孟云要负一半责任。
另一半，他早晚会让应该付出代价的人，用鲜血和脑浆偿还！
孟云意识已经朦胧，虽没有致命伤，但接连遭受创伤，又高负荷战斗过的他，早已命悬一线。
好在，他距离薇薇安，自已的妹妹，只差几步之遥。
灭世魔女停下了动作。
她不理解。
为什么自已已经拼命放水，这个人依旧不肯离去？
活着不好吗？
更让她感到惊讶的是，这个人即使遍体鳞伤，依旧满脸温柔，带着浅浅笑意。
这种姿态，让她心神动摇。
某些记忆片段，想要拼命冲破牢笼，但碍于控制器压制，最终未能得偿所愿。
灭世魔女觉得胸口很闷，喘不上气。
收容物也会难以呼吸吗？
最后几步路程，孟云几乎用尽全部力气。
他实在太累了，身心俱疲。
再挣扎一下吧。
马上就可以休息了。
只要，能够到达那个地方。
踉跄着，他终于来到薇薇安面前。望着对方空洞眸子，她也在呆呆看着他。
“薇薇安，哥哥来了。”
张开双臂，孟云轻轻将薇薇安拥抱在怀里。
一如往昔。
如今的两人早已遍体鳞伤，布满血污，没有谁嫌弃谁。
“薇薇……安？”
“这是……我的名字？”
灭世魔女不闪不避，任由眼前的男人把自已抱住，不经意间，她的双臂，竟也轻轻将他拥住。
能够轻易洞穿钢铁的手，此刻如同温柔羽毛，轻飘飘的，生怕弄痛了他。
空洞的心被再度填满，干涸的灵魂被再度滋润，熄灭的精神被再度点燃。
孟云像往常一样，将手放在她脑后，轻轻抚摸，为她揉顺凌乱的银发。
“对不起……”
“是我……来晚了。”
对不起？
他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明明被他拥抱着，灭世魔女感觉很温暖，很安心。
不应该说对不起才对啊。
反倒是她，才应该对他说声谢谢。
胸口的红色宝石，光芒明灭不定，点点金色光芒，时隐时现着。
不知不觉，灭世魔女已经泪流满面。
情不知所起。
孟云抚摸着薇薇安，一次又一次。
速度逐渐缓慢下来。
直到某一刻，突然顿住。
随即无力垂下。
灵魂脱离躯体，恋恋不舍看着轻轻依偎的男女，顷刻脱离这个世界。
薇薇安。
下次见面，哥哥一定好好守护你。
我们。
终将重逢。
【你在薇薇安怀中死去】
【模拟结束】
【模拟评价计算中……】
孟云在床上睁开眼睛，双眼失神。
肉体的剧痛顷刻消失，充沛的体力却并不能让他欢喜。
“薇薇安……”
孟云沉默良久。
……
怀中的人，心跳已经停止。
原本拥抱着灭世魔女的男人，此刻将身体重量全压在她身上。
头颅靠在她肩膀，体温尚在，温热呼吸已经不见。
灭世魔女感到前所未有的恐惧和迷茫。
眼泪不受控制流淌，胸前宝石炽热无比。
她轻轻将他放在地上，然后让自已躺在他身边。
眼角余光，瞥见一颗晶莹剔透水晶球。
灭世魔女将它拿在手中，无师自通地灌输元素力量。
水晶球被启动。
一段影像被播放。
影像中，是一男一女。
男人把女孩拥在怀中，面带满足和憧憬，对着水晶球诉说着祝福：
“祝世上独一无二的薇薇安，永远开心幸福。”
那怀中女孩，唇角不经意露出一抹笑容。
她，真是个幸福的女孩。
薇薇安。
薇薇安呀。
原来，她就是我。
我就是，薇薇安。
即使身为收容物，也会拥有哥哥疼爱的薇薇安。
而我的哥哥，叫做孟云。
爱，在离别时。
有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心痛感觉，促使薇薇安，将手轻轻放在胸口宝石上。
咔嚓。
她低头看去，宝石赫然裂开一道缝隙。
她感觉自已生命力正如退潮一般衰落，她明白自已即将迎来生命终点。
但她并不觉得孤单。
没有宝石束缚，薇薇安在生命最后一刻，终于想起一切。
想起哥哥孟云，想起哥哥献给她的，第二人生。
傻瓜。
居然还对自已说对不起。
她才应该对他说一句，谢谢你。
薇薇安轻轻抱着孟云，永远睡去。
水晶球没有感情，兀自在一旁一遍遍播放着：
“祝世上独一无二的薇薇安，永远开心幸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