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这个名字吗？”
蹲伏在地的孟云，仰视着薇薇安精致面容，脸上带着温和亲切的微笑。
早已忘记家庭温暖的人，在武银瑶身上，转瞬即逝地体验了爱情。
现在，他似乎又在薇薇安身上，感受到某种相依为命的，亲情的错觉。
他觉得，如果自已有一个妹妹，也应该是薇薇安这种。
也只有薇薇安，才让孟云升起照顾妹妹的认同感。
那么问题就来到薇薇安这边。
不知道她会不会介意身为人类的自已，来充当一下她的哥哥呢？
孟云伸出手，对薇薇安发出郑重邀请：
“薇薇安，做我的妹妹吧。”
薇薇安望着单膝跪地，绅士而优雅的孟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手，原本平静的面孔上，有着一抹慌乱。
身为工具的收容物，也有资格成为人类的妹妹吗？
更何况这个人类，又是那般夺目，那般温暖。
仅仅是他对自已流露而出的笑容，都让莉莉安感到无所适从，感到自惭形秽。
她，只是被用来制造杀戮和死亡的工具。
“我……我只是一件物……”
“你愿意吗？薇薇安？”
“我……愿意。”
带着羞涩和惶恐的声音，在孟云心头响起。这让他有些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在他心里，虽然认定薇薇安已经不会伤害自已，但他并不确定，实力已经超越A级，能够对标奥术使的薇薇安，她的骄傲和尊严，是否允许她低下头颅，来做自已的妹妹。
不过好在，一切都无比顺利。
薇薇安眸光闪烁，试探着伸出手来，和孟云手掌轻轻相握。
在她衣襟包裹的胸前，绿色宝石悄然划过一抹金色光亮。
“薇薇安，妹妹。”
孟云起身，牵着她的手，另一只手轻轻附上她的秀发。
“从今往后，我就是你的监测员，就是你的哥哥。这个破棺材，我们以后都不住了，好吗？”
薇薇安怔怔。
她仿佛嗅到阳光的味道。
但明明身处收容所地下，明明这里没有阳光照耀。
更何况，阳光才没有味道。
“好。”薇薇安望着孟云，认真点了点头。
虽然在时间维度上，薇薇安的实际年龄，已经可以大到当孟云的祖奶奶。
但一直处于强制沉睡状态，除了战斗和被研究，没有任何社交的她，在社会层面上，干净如一张白纸。
清澈如新生婴儿。
在过去的一百二十年里，时间于薇薇安，不过是马齿徒增，年轮空转。
直到这一天来临时，时间才重新赋予薇薇安意义。
长寿之人在一百二十岁时迎接死亡。
薇薇安在一百二十岁时，迎来新生。
“哥，哥……哥。”
她望着孟云，尝试着张了张嘴，如孩童牙牙学语一般，从自已小嘴中，轻声唤出了这个字眼。
孟云脸上浮现错愕，随之而来的是喜悦与满足。
他和他的养成系妹妹。
观测站。
两位A级人员默默关注孟云和薇薇安的互动，表情晦暗难明。
“我们不确定赋予灾厄巫女感情是好是坏，如实记录。”
“准备新的D级人员，马上开启测试。”
收容室内，开始响起警戒声。
孟云知道，这是妹妹薇薇安每天都要进行的监测任务。
说是监测，不过是通过D级人员各种各样的死亡方式，来总结薇薇安对人类的杀伤力变动而已。
兵不血刃的刽子手们，选择最无辜的少女为利刃。
这就是基金会的面目。
“哥哥，我要上去了。
……我会，努力约束自已的……”
薇薇安忐忑又无助的声音，在孟云心头响起。
“我会在这里等你。”孟云松开手，对她报以关怀目光。
孟云对此无能为力。
至多相当于三级奥术师的他，根本无力抗衡基金会的任何决策。
他眼睁睁看着天花板打开，地面升起高台，将薇薇安送至上层。
天花板关闭。
大概两分钟后，天花板再度开启。
薇薇安被降下来。
她浑身沾满血污，面带茫然。
殷红，布满精致的洛丽塔公主裙，让她充满破碎感和荒诞感。
像一出黑暗童话。
“哥哥……
薇薇安，还是没能控制自已……
他们都，都被……”
无形风暴在薇薇安周身酝酿，一双金色瞳孔也变得幽深混乱。
她气息变得明灭不定，仿佛内心深处陷入极度挣扎。
显然，在认定孟云这个人类成为哥哥后，薇薇安对于杀人这件事，第一次有了抵触和判断。
但这显然和以武器用途而诞生的她，背道而驰。
孟云看着无措的少女，心中微微黯然。
错的，从来都不是她。
他直视着薇薇安，面部表情从容舒缓，往前靠近一步。
浓郁血腥气息，扑面而来。
孟云毫不在意。
但薇薇安却惊慌失措地后退一步。
她怕现在这种状态，会让孟云不满，更担心自已这副样子，会让自已轻易失去，这份来之不易的所谓亲情。
她怕她的哥哥，会从此丢下自已。
所以薇薇安，后退了。
孟云继续向前。
他握住少女冰凉小手，让她不再退却。
孟云审视着薇薇安脸上的血污，缓缓抬起手来。
薇薇安吓得连忙闭上眼睛。
她觉得自已这副样子，一定惹了哥哥不快，哥哥就要狠狠惩罚自已了。
不过也没关系。
比起哥哥离开自已，这些惩罚本就微不足道。
况且，这都是她活该的。
然而想象中，那刺痛感觉迟迟没有降临，一股轻轻柔柔，酥酥麻麻的触感，让她带着错愕，睁开眼睛。
薇薇安愣住了。
在她面前，孟云正用他那崭新的工装袖口，轻轻为她擦去脸上血污。
似乎觉得工装质地太硬，孟云干脆将外套脱下，开始用自已柔软衬衫为她擦拭。
神情严肃认真，宛如对待一件值得精雕细琢的艺术品。
“哥……哥？”
他不是有洁癖么？
可为什么？
一股暖流在薇薇安内心流淌。
她不懂这种感觉，但她喜欢这种感觉。
而且她也相信，总有一天，她也能弄懂这种感觉。
“薇薇安乖，这都不是你的错。”
孟云将她脸上的血污尽数拭去，而后轻轻将她拥在怀中。
是的，孟云是有洁癖，他不能容忍薇薇安身上存在脏污。
手掌附在她脑后，温柔抚摸。
安抚她躁动的心灵。
“别怕，有哥哥在。”
简简单单的话语，如同效率最高的催化剂，将薇薇安埋藏数十上百年的不甘和委屈，尽数引动出来。
收容物也会流泪吗？
即使不是人类，即使成为一件物品，也会流泪吗？
不知道。不明白。
但有哥哥在的地方，薇薇安和人类就没有区别。
别怕。
从没有人把她当做一个会害怕的女孩。
诚然，一个杀戮工具，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收容物，有什么恐惧必要呢？
但孟云却会把她抱在怀中，轻轻安抚着她，告诉她，别怕。
有哥哥在。
泪水，汹涌而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