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首页
求书
关灯 护眼
加入书架

第5章 伊比利亚之旅;卡兹戴尔,其三

忆星渊抹去脸上的水珠,抬头,有些忧郁地望着低压的阴云。

离开罗德岛舰已经十天左右,如果按照原本的路线,她本该前进到了雷姆必拓防线后方。但现在,她不得不想出一个绕过城外海嗣,并带着一名萨卡兹男人进入卡兹戴尔城的方案。

“卡兹戴尔城原本有三个接驳区,但在撤出城时,其中有一个被海嗣残躯堵得严严实实。”萨卡兹男人给她指出位置。

他们现在身处城外的一处高地。从这里可以清晰眺望到卡兹戴尔城的三面概况。

阴雨天,海嗣在陆地上会更加活跃,但这阴雨并非天公不作美。在深入陆地后,为对抗部分干燥的环境,恐鱼之中相当一部分个体抛下进攻性,吸饱水分,进化出翼膜或鞘翅等所有可以供它们游弋于空气的生物结构。

之后它们飞上对流层,体内炽热的生物器官将加热它们的体液并借此产生大量气体,后者将导致它们爆体而亡,但它们用这种自杀性的排水方式保证体内一切水分被释放到了大气中。

它们以个体的陨亡创造出了适宜大群在陆地上行动的环境。

换句话说,阴雨越剧烈的地方,恐鱼的进攻性就越暴烈,因为这意味着负责进攻的海嗣就在附近。大群为它们倾尽了一切条件让它们得以发挥全部实力。

但现在忆星渊他们面临着的,是在补充大气水分的同时,演化出酸性液体,包含着警示意味的信息素,躲藏在阴云里的自爆恐鱼。还有不知方位的高威胁海嗣。

卡兹戴尔城位于一片荒败的连绵山陵正中央,不论从哪个方向进入卡兹戴尔,他们都必须跑过一整片空地,这无异于自杀。

萨卡兹男人皱着眉,在他看来,这是个死局。

“……”忆星渊拽了拽裙角。似乎准备着做什么。

“…你有办法吗?”萨卡兹男人问她。

“……”她指指脚下。

“什么意思?”

“我们挖进去。”

忆星渊淡淡地说道。

这句话让男人瞬间产生了自已在听天方夜谭的感觉。

且先不论挖掘工具在哪里以及如何保证地道不会塌陷。卡兹戴尔城再怎么破败。它可是艘不折不扣的移动城市。

她要怎么做到冲破城市动力层最底部的履带结构,再穿过交织错杂的支持层,最后上到地面?

“我们肯定打不过那些东西。”忆星渊对用质疑目光注视她的男人摊手,“但谁规定说,打不过不能躲?”

“好。”萨卡兹男人叹口气,“那我们要怎么挖隧道呢。”

“……”她试着找到曾经操控晶石的感觉,甩甩手。

作为对她召唤的回应,澄黄晶石构筑的剑胚由地下极速生长,破土而出。

“……!”由于天色昏暗,男人看不清那是什么材质。但他与生俱来的源石亲和性作出了回应。

她有些惊讶,也很满意的小声分析着:“密度这么高…”然后她灵光一闪,声调抬高,对男人说:

“本来想自已动手的,但现在,或许,我们不需要自已动手挖路了。”

话音落下,她皱起眉,在脑海里尽量清晰地设想一幅画面。

“你要做什么?”萨卡兹血脉传承下来的感知此刻给予了他巨大的危机感。

而当男人意识到她是在准备施术时,他已经来不及阻止了。

她向他们与卡兹戴尔面前的平原,重重地跺下脚去。

“……”一片寂静。

最开始,什么都没有发生。

然后,大地深处,传来某物的嘶吼。隆隆作响,如一块石头被全力砸入深潭,激起水柱,但同时本该快速荡开一圈圈的涟漪反而向内回溯,让水柱被激得愈加高扬。

它们云集,汇集成湍流,枪尖,炮弹,或者词汇中任何可以形容势不可当的东西!它们狂躁,病态,不可一世,旁若无人!愤怒地击碎一切试图阻挡它们的事物后,它们带着恐怖的尖啸与毁灭涌上地面。奔赴并响应女孩的呼唤!

阴云在它们到来的同时变了样貌。无数焦糊的生物从云中坠落,云团变得更加阴沉,现在几乎是深邃的黑了!

男人瞳孔缩小,他见过太多次这种情景了。

天灾。气象天灾。

并且规模非同一般,再从这里放呆,他们只会在澎湃的能量悸动中变成飞灰!

但当他急回头想抓住女孩的臂膀时…

“……呃唔…哈啊…”女孩却不知原因失去了意识,趴倒在地,由于气压陡然变化,她痛苦地喘息着。

男人也感到头疼得要裂开,几乎走不动路,但他还是在天灾云降雨前数秒,看见了那个在高地上突兀出现的洞口。

来不及细想了,他先一把将女孩拽进洞口,其后自已也跳了下去。

他们消失在女孩打开的通路内半分钟后。天灾云开始向地面锤下雷霆,只一击就将那座高地削平了数毫米!

电闪雷鸣,天灾发出啸笑,播撒暴戾,拼命砍戳起一切位于地表的事物。

……

朦胧里,她感受到一阵的海风。

她又做梦了。

这次,女孩似乎坐在山崖上,正眺望着一片海洋。

那海洋,没有哪怕一丝潮汐活动,它似乎是死的。它永远沉默着,它永远接纳着沉入它其中的一切。不论是可看见的,可观测的,还是不可捉摸的,不可名状的。

她眺望着,不知何时开始,也不知何时结束。她不再思考时间于人的意义,死亡也追不上如今的她。

…这是代价,为了守候她在意的一切,她只能守在这里,永远一个人,孤寂地守望。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片海洋是什么存在…

她蓦地意识到,有冰凉的液体流过她的面颊。她抹了一把,是泪。她看着手上那些晶莹的液体。

为什么是凉的。

为什么我会哭……

……我是谁?我…现在是谁?这里是哪里?女孩茫然地四顾。

“这是你本该付出的代价。”

并非熟悉的声音,但她全身都因这一声战栗了。充满惊惧的回头时,她对上了一双曾见过的眸子。

“不过我很好奇,如果重来一次,你会不会作出相同的选择…”

……

她睁眼,梦中所见的一切都在快速离她而去,她焦急地想找什么记录下它们,于是猛地坐起来。身上盖着的大衣滑下身去。

“嗯?”这时焦糊味钻入鼻孔,她才发现自已被人安置到了一张老旧的硬板床上。

木板硌得她不太舒服,所以她披着大衣站起来。

房间内饰很粗糙。床帘,桌椅,被不知何人掀开的地板木。墙壁上的相片和相片框,一些老旧的装饰,还有挂在钉子上的,不知道有什么用的铁盒,她几乎在这里看不到任何崭新的物件。

几乎。

她发现,橱柜上有一些纸张。尽管最上层的蒙了尘,沾了泥水,可剩下的都鲜亮得晃人眼。她试着拿几张来看——这举动让她差点被橱柜上的木刺扎到——都是些很青涩的字迹,上面写着通用语字词,而且被人用红炭笔用力画了很大的对号,看得出来检查人那时和被检查人一样激动无比。

忆星渊突然发现自已看得懂其中一些词,它们是一个人前几天晚上,就着火光与星光,在双月下教给她的。他那时惊讶于她的学习能力与速度都那么卓越。融会贯通只需要理解后的几次简单运用就……

对了……这里是哪里,卡兹戴尔吗?她如梦方醒,抬头看向窗外,雨还在下,大量刺出的源石结晶破坏了道路,让街道破碎不堪,可它们也充当了栅栏的角色,将她身处的房屋和外界完全隔离开来。

忆星渊向门口望去,一口两人合抱大小的巨洞要多突兀有多突兀地破开地板冲入视野。

那个萨卡兹男人呢?这件衣服是他的吗?她捏捏衣襟,外层皮质,里层似乎是绵毛,手感很好,几乎有奢侈品的意味了。她贴到大衣的内衬上,闻了闻。

检查那块被掀开的地板后,她坐下来,呆呆地眺望窗外。几十分钟的等待后,门板被打开,男人一身潮湿地进屋来。

“啊…”忆星渊想站起来,但男人示意她坐着就行。

顾不上沥干水分,他坐下来:

“我看了一圈,那些杂种全被吓跑了。现在卡兹戴尔城里没有任何怪物。”

“那就好…”

之后,两人一段很短的沉默。

“…你不想解释一下你的源石技艺?”

“…我觉得,没必要…”她低声说。

“直接从本源上操纵源石为已所用,这类塑形重构系的源石技艺往往百人中也无一。你很特别…”男人看见了她的表情。

“…但你自已不自知?”

“是吗?…”

“……”

“你很想你的学生们吧。”

“…怎么突然提起这个?”

“那些纸。”女孩指指橱柜。“很新,但如果按照你说的,你们离城的时间,它们不该这么新。”

“……”

“你安置下我后,是不是本来想自刎,却又放弃了?”

“你怎么……”男人膨出半句话。

“你之前闲聊提到过,你把自已曾作为佣兵的证明藏到了地板下,而且你本打算拿出它们自刎。”女孩着大衣,“它很新,和这里格格不入,但有一股潮霉味,我猜它原本包裹着什么,但现在它披在了我的身上,而且我没找到它包着的东西。”

“……”

“你不知为什么,总之没有下手,把衣服盖到我身上,自已出去把这衣服包裹的东西丢了,也抛下了自刎的念头。对吧?”

“…完全正确。”萨卡兹男人叹口气,“推理课优秀,我无话可说了。”

“……”忆星渊站起来,又一次望向窗外。

“我该走了。”她说道。

“也是…我耽误你路程了。”

雨淅淅沥沥的下着,似乎是要停了。

“那你不想在我最后走前解释一下…”她问道,“为什么不想自刎了?”

“……”男人慢慢地低下头。

……

忆星渊站在千疮百孔的丘陵上,回头眺望卡兹戴尔城。

她仍披着那件大衣,它和一句话被那位萨卡兹教师一同送给了她。

“毕竟,为人师表。”他苦笑着说,“在学生面前,老师不能表现得太难看。”

“……”她迎面遇上雨滴,并没有擦去它,转而抬头,拨云见日的情况下,竟然还在下着最后一点雨。

“太阳雨吗?……”她低声咕哝一句,之后转回去,向着南方荒地的天际线迈开脚步。

……

“…我一直没有关掉通讯?!”

“是。”阿斯卡纶表情带着笑意,“我听到了全程。如果我估计得没错,终端大概只剩四分之一的能量了。”

“呜……”忆星渊苦恼地撑住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