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一场无声的敲打
黑色的宾利在京港郊区的林荫道上开得四平八稳,窗外的阳光被层叠的梧桐叶切成细碎的光斑,在车内忽明忽暗地闪过。
后座安静得有些过分。
商子序坐在中间,小小的身子板挺得笔直。
他偷偷看看左边望向窗外出神的母亲,又瞄一眼右边闭着眼睛、眉宇间却拧着一股冷劲儿的父亲,很懂事地没出声。
他知道,今天去二爷爷家,不是简单的做客。
江晚吟的手指无意识地在裙摆的蕾丝花边上绕着圈。
她当然明白商扶砚的意思。这是去宣告,也是去敲打。
宣告他们一家三口密不可分,敲打那些在风波过后还动着歪心思、妄想分一杯羹的旁系。
她不再是那个需要躲在他身后,对这些家族纷争一无所知的女人。
现在,她是他的战友。
车子缓缓驶入商家二房的别墅区,在一栋气派的欧式建筑前停下。
管家早已等在门口,见到他们,脸上立刻堆起了过分热情的笑,一路小跑地把他们迎了进去。
商家二房的别墅里,空气压抑得能拧出水来。
宋映容和丈夫商季平夫妇俩在沙发上坐得笔直,面前的顶级大红袍冒着袅袅的热气,可他俩谁都没心情碰一下,只觉得喉咙发干。
商扶砚大马金刀地在主位的单人沙发上坐下,双腿交叠,姿态闲适得就像是来邻居家串门。他慢条斯理地用茶盖撇着浮沫,眼睛却根本没看茶汤,而是若有似无地扫了对面两人一眼,声音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
“商鸿叔公这一进去,太湖那边的产业也出问题了。真是可惜了,好好的产业,说倒就倒。””
他吹了吹热气,轻描淡写说了这么一句话。
这一句话,像块石头狠狠砸进平静的湖里,炸起一片看不见的惊涛骇浪。
商季平放在膝上的手猛地攥紧,骨节都白了。
他硬撑着镇定,端起茶杯想喝口水压压惊,可手抖得厉害,茶杯边沿磕在牙齿上,发出一声细微的“叩”响,彻底暴露了他的慌乱。
宋映容的脸也白了几分,下意识地挺直了腰,想维持住商家二房长媳那点摇摇欲坠的体面。
商扶砚把两人的反应全看在眼里,嘴角勾起一抹几乎看不见的冷笑。
他放下茶杯,像是突然想起什么,扭头看向宋映容。
“二婶,前几天跟星寰集团的李总喝茶,听他说他们最近想收购几家海外奢侈品代理,想把市场做大。星寰的实力,二婶应该比我清楚。”
他顿了顿,语气随意地像在闲聊家常,“我跟李总也算熟,他做事向来雷厉风行,看上的东西,势在必得。”
“哐当——”一声脆响。
宋映容手里的青花瓷茶杯直接摔在了地上,滚烫的茶水泼了满手,瞬间就烫红了一片。
她却像感觉不到疼,只是死死地盯着商扶砚,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商季平彻底坐不住了,两只脚在桌下焦躁地挪来挪去,额角上细密的冷汗慢慢渗了出来。
他知道,完了!
他们家最大的两个靠山——商鸿的产业和宋家的代理权,都被商扶砚三言两语给掐断了命脉。
这哪里是闲聊,这分明就是一场无声的、不见血的屠杀!
商扶砚好像没看见这一切,安安静静地欣赏着自己导演的这出好戏,直到嘴角的笑意浓了些,才终于把目光转向了身旁的江晚吟。
江晚吟心里门儿清。
她放下茶杯,目光平静地落在对面早已乱了方寸的夫妇身上,声音温和,却像裹着冰碴子,扎得人生疼。
“二叔、二婶,近来身体还好吗?我看二婶气色不太好,是哪儿不舒服?”她顿了顿,话锋一转,语气里听不出半点嘲讽,却句句诛心,“你们一直没有孩子,想来也是心里的一大憾事。要是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地方,尽管开口,我和扶砚,一定尽力。”
这句话,像一把冰锥,狠狠扎进了宋映容的心窝子。
她一下子想起来,就在不久前,在商家老宅,她就是这么挑拨江晚吟和商子序的。
“你妈妈怀孕了,你可就要有一个弟弟妹妹来跟你分家产了……”
报应,这就是报应。
宋映容的脸一阵青一阵白,强撑着最后一丝尊严,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吩咐佣人:“快,把我给子序准备的礼物拿上来。”
佣人很快端上几个包装精美的礼盒,里面是最新款的限量版乐高和一套价值不菲的钻石袖扣。
商子序的小脸上没什么表情,他先是看了看那些堆得跟小山似的礼物,然后抬起头,看向自己的母亲。
江晚吟只是平静地看着他,什么也没说。
孩子好像一下子就明白了,他礼貌地摇了摇头,声音虽然还很嫩,却说得清清楚楚:“谢谢二奶奶。不过,妈妈和外祖母都教过我,无功不受禄。”
“我也不喜欢那些在背后说人闲话、挑拨是非的人送的东西。”
宋映容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了,像被冻住了一样。
那堆精心准备的礼物,此刻就跟一堆嘲笑她的垃圾没什么两样,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她张了张嘴,想辩解什么,却发不出来声音,眼下全是绝望,下意识地抬头看向商季平。
江晚吟伸出手,温柔地放在儿子的肩上,轻轻拍了拍,声音不大,却像有穿透力一样,清清楚楚地传到每个人耳朵里,也重重地敲在宋映容夫妇的心上:“子序,你外祖母和母亲都教过你,做人要正直,不能站在危险的墙下面,更不能跟那些行为不端的人混在一起。”
她顿了顿,目光平静地扫过脸色已经灰败的宋映容和商季平。
“我们商家的人,说话做事,要对得起天地良心,要光明磊落。这些道理,你,都记住了吗?”
“记住了,妈妈。”
商子序挺直了小小的脊梁,脆生生地应道,看向母亲的眼神里全是信任和依赖。
商季平放在桌下的手猛地攥紧,指甲都快嵌进肉里,手背上青筋暴起。
他喉结艰难地滚了一下,想说点什么挽回点面子,可一接触到商扶砚那深不见底的眼神,所有的话都堵在了喉咙里,最后只能憋屈地沉默着。
宋映容的身体控制不住地开始发抖,江晚吟这番话,比商扶砚的商业威胁更让她感到一种从头到脚的冰冷和羞辱,就像被人当众扒光了衣服一样难堪。
江晚吟没再多看他们一眼,仿佛他们只是两件无关紧要的摆设。
她牵起商子序的手,站起身,对商扶砚平静地说:“时间不早了,子序也该回去午休了。我们,该回去了。”
“好。”商扶砚应声起身。
一家三口在二房别墅里所有佣人大气不敢出的注视下,从容地离开了这栋压抑的别墅。
他们走后好久,宋映容的身体才彻底一软,像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坐在冰冷的红木椅子上,她那张保养得宜的脸上,此刻却布满了绝望。
还想借机重新划分家族财产,真是痴心妄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