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波本诡异的发言,赤井秀一几乎立刻在脑子里狂飙出十万字的爱恨情仇。
一对沉绿下意识转向身前的男人,而后者则回了他一个似是询问的眼神。
赤井秀一这才松了口气,看来苏格兰没能听到听筒里遗漏的杂音。
他在心里感叹自己当真草木皆兵,怎么可能所有人都像椰奶酒那样有着恐怖的听力,旋即便应付了几句另一头的波本,神色平常地挂了电话。
“有事?”
见他打完电话,猫眼男人问道。
“不,什么都没有。”
赤井秀一摇了摇头。
算了,就让他们四个斗吧,左右别拉他下水就行!
抱着这样已经被轰击得麻木的心态,针织帽男人只是叹息片刻,便靠在一旁不再言语。
而对黑麦的私生活并无探究之意,诸伏景光只是瞄了一眼对方便移开视线,于心中计较着时间,眼底不禁带了些凝重。
此时已经接近凌晨三点,五月朝宫进去了约莫二十分钟,想来也该出来了,可走廊尽头依旧没有那道抢眼的高挑身影。
不会是出什么意外了吧?
——同一时间。
被诸伏景光担心的人倒是无事,只不过眉头紧锁,正立于一排培养槽的跟前。
滴滴的仪器声响平板且规律,荧绿色的营养液发出诡异绿光,将那对鎏金沾染上扭曲的颜色。
连同诡艳面容一起,映得如今的五月朝宫着实有几分阴森。
可他却并未注意那么多,而是将全部注意都放在面前的东西上,心下骇然。
十几分钟前,他和琴酒在研究员的带领下越过门禁,视线豁然明亮。
也就是那个时候,五月朝宫才发现,这里并非他所想的寻常生化实验室,更像是什么邪|教|徒才会有的房间。
涂成暗色调的墙上贴着符纸,地板上画了一堆乱七八糟的线条,看上去就像什么驱魔仪式,似乎是实验记录的档案夹反而被挤到一边。
不过角落里确实还摆着些瓶瓶罐罐,昭示着【实验室】这个名字不至于名存实亡。
看来这就是当初情报贩子供出的,研究灵异事件的真正场所了。
将那些符咒和仪器粗略扫过,并未点亮咒术和科研技能的青年顿觉无趣,对那些似乎价格不菲的东西也没什么兴趣。
可在穿过这间实验室来到更内侧的房间后,黑发青年的眼神却顷刻犀利。
——因为这是一间充满‘臭味’的房间。
并非寻常人的嗅觉能够捕捉,而是实实在在、欲望散发的刺鼻气味。
像是伤口感染后溢出的脓浆,可以被冠以恶臭的欲望弥漫在空气中,夹杂着憎恨、绝望、嫉妒……一切人类世界里能够找到的负面情绪都在这狭小空间里发酵。
怪异的味道几乎要将五月朝宫整个淹没,他立刻就想往后退离开这片区域,可脚步却在下一秒蓦地顿住了。
——他在这片恶臭中嗅到了淡淡的血腥味。
那并不是欲望能够散发出来的。
而是人类鼻腔能够嗅到的、真正的血液的味道!
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五月朝宫立刻抬手按在研究员的肩膀上,在对方受惊回头之际压低声音道:
“看着我,那里面是什么?”
掺杂了能力的声音犹如迷离幻梦,女人的视线登时涣散,她左右晃了晃好不容易稳住身体,随后用不带任何起伏的语调老实回答:
“是…那里是实验室。”
……又是实验室。
原来如此,说不定外面的这些都是幌子,而里面才是真正的实验室。
想清楚这一点,黑发青年沉下脸色。
作为能够观测欲望的存在,五月朝宫可太清楚浓郁到满溢出来的欲望究竟会是何种可怖的程度,而正常人类根本不可能有这样的欲望。
只有咒灵的欲望才会是如此纯粹的恶。
而这些咒灵此刻却积压在组织的实验室里,在不远处的那扇门后面——
他骤然看向跟在一旁的琴酒,抿了抿唇问道:
“boss的真面目,在那后面?”
“没错。”
琴酒不出所料给了肯定答复。
于是,这就是五月朝宫此刻站在这里的原因。
正前方,数不清的培养槽将不大的实验室挤得满满当当。
怪物在其中上下漂浮,整个场景诡异且阴森,而所有装着怪物的培养槽都连接着最中央的大型培养槽。
被簇拥的培养槽里则悬着一名人类青年。
年轻平凡的一张脸,隐没于大众,但整体气质即便闭着双眼也能感觉到十分阴鸷。
导管和连接线布满青年全身,他的皮肤没有任何血色,甚至泛着青灰,像是死去有一段时间了。
“那是那位大人的备用身体。”
与黑发青年一同抬眼看向培养槽,琴酒于半步远的位置低声介绍。
五月朝宫张了张嘴,忽然失去了言语。
怪不得,怪不得之前琴酒说的是‘boss的模样在实验室里有备份’,而非他知道boss的照片或是影像资料在哪里。
能跟诅咒师,尤其是那个怪异缝合线合作的组织,果然不会是什么好东西。
但既然这里的咒灵能被装在培养槽里,那就意味着……
并未回身,黑发青年将手摸向培养皿,看着里面没有反应的人轻声问道:
“那么boss的备用身体只有这一个?这个是成品么?”
被催眠的研究员道:
“不,这是半成品。之前备用身体培养了很多,但无一例外都失败了,最后只留下了一具。”
“那一具在三年前被启用,但最近那具身体衰竭严重,需要更换,所以……组织需要找到[欲望]催生出更多的咒灵,以及符合实验要求的人类——”
“来制造实验品。”
拳头无声攥紧,五月朝宫回身看向琴酒:
“那位boss,年纪多大了?”
琴酒摇了摇头,“不清楚,但那位先生据说在百年前就开始统治组织了。”
原来如此。
五月朝宫了然。
是长生啊。
对生命的执着,对所得权势和地位的执着,对一切的执着以及对死亡的恐惧。
种种情绪催生出将人扭曲的咒,让人类不惜一切代价追求长生,而一如他所想,这里的咒灵全部都有肉体。*
——这实验手段当真令人作呕。
望着眼前的一切,黑发青年目光冰冷,就连一向勾起的嫣色都抻平。
一直断裂的线索终于串联,是组织的boss需要用这些人与咒灵结合的产物来制造身体,维持青春,为此需要找到能够催生咒灵的[欲望]。
而那天晚上遭遇的缝合线诅咒师,估计要找的也是这个,毕竟他们是合作对象。
这就是人类。
这就是母亲说的人类。
这样自私的族群中,真的有人能够摒弃欲望带来的诱惑吗?
“呼……”
轻吐出浊气,五月朝宫用力闭了闭眼,将眸中酸涩和胸膛里燃起的怒火平息下来。
他让研究员将有关这些研究的资料拷贝一份,又拍了照片,便带着琴酒迅速离开了实验室。
临走前还给研究员来了个记忆消除,和方才进入基地时给其他成员下的催眠暗示相同,而监控从一开始就被他做了手脚。
然而他本该在弄明白这个组织的终极目标,也就是那可笑的长生不老后,就将这个会威胁到自己平静生活的组织直接摧毁。
再不济也是顺藤摸瓜,跑去boss那里将人控制起来,再将觊觎[欲望]的人统统抹除。
可他目前更想搞清楚组织和缝合线之间的合作,所以才要留着这个组织钓鱼。
不错,五月朝宫之所以拜托松田阵平调查缝合线相关,就是因为他怀疑缝合线没死透。
很奇怪的预感,但五月朝宫相信自己和这片土地的链接,他的预感基本都是对的才是。
那个缝合线真的只是帮助boss追求长生不老?
不,不会这么简单。
既然要找的是[欲望],那么对方绝对不会止步于此。
离开实验室,光线重新变得零碎黯淡。
和琴酒深一脚浅一脚地迈至长廊,直至看清远处被暗色氤氲的身影,五月朝宫一直被糟糕情绪萦绕的心才泛起涟漪。
可想要倾诉的念头刚起,就被他自己压了下去。
这些事…不能跟苏格兰说,至少现在不能。
毕竟对方并非咒术界的人,贸然将之卷入其中,说不定会让苏格兰陷入险境。
以及他还不清楚苏格兰留在组织的原因,对方为什么会屡次三番拒绝自己?况且……
——若是苏格兰也对[欲望]有所觊觎呢?
——若是苏格兰并非对长生的诱惑无动于衷呢?
思绪散乱,五月朝宫再一抬头,便见那微弱灯光下的人影已离自己不到五步的距离。
男人如他离开时那样,抱着臂站在那里,听到声音后将一对湛蓝望过来,微微眯起的猫眼里似乎划过一抹笑。
“欢迎回来。”
对方比了一个口型,从阴影下恰能探清唇齿间的柔软。
“……”
五月朝宫突然觉得什么都无所谓了。
看着那莹白欲望似是欢悦地原地蹦了两下,再看看猫眼男人依旧冷淡的脸,这种反差——
他心都要化了!
什么阴谋诡计全都靠边吧!还是努力追到苏格兰最重要!
挂着心脏被箭矢击中的特效,黑发青年面上露出与平时一般无二的暧昧笑容,正要往前几步迎上去,后颈的衣服却被一只手拽住。
于是他的面色登时不善起来,转头一看却见琴酒脸上写满哀怨地望向自己。
银发杀手声音里都透着浓浓的不满:
“不要随便跟不是主人的家伙走,苏格兰可不是你的主人。”
围观的fbi卧底:“……哦豁~”
被抓住后领的五月朝宫:“?”
——不是,你哪位啊?!
他刷地一下扭过头,一对金湖里写满希冀,就这样撞入诸伏景光眼中,却只得到了后者一个冷哼。
谨遵人设的男人抱着双臂作出防备的姿态,湛蓝色上下打量琴酒片刻,末了嗤笑道:
“椰奶酒,你来说,谁才是你的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