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儿就连皇帝也不好意思硬着头皮否认。
袁君艳确实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名将，扭转战局，无坚不摧，是古初王朝的一位真英雄。
在公开场合下避开不谈，可跟曹赋这样闲聊的时候就可以讨论了。
“陛下想过没有？”
“一百年后，两百年后，甚至千年之后，当岁月悠长，我们都已成为一堆尘土。”
“谁又能逃避历史的记录呢？”
“谁能不被后人评价？”
“所有做过的事情，不管是功绩还是过错，都将一五一十地记载下来，代代相传！”
“惠帝已经过世，他的作为已经无法更改。
再过几个世纪，也许古初也已消失不见，朝代更替，时代变迁，到那时这位帝王将成为人们口中的传说，有人会评断是非对错……陛下认为，他会因为历史错误而被人唾弃吗？”
曹赋语气温和，每一句话都像刻在金九江的心里一样。
正视这段铁一般的历史，这也是许多有抱负的皇帝所关心的议题。
谁不想留芳千古，成为后世敬仰的好君主呢？
袁君艳经历过两任皇权更迭，前一位被称为烈武帝，是一个还算合格的明君，他重用贤才，赢得了几次重要战役，使得国力有所复苏，可惜突然去世。
紧接着上位的是惠帝，年纪轻轻却是个昏庸之君，整天沉迷于声色犬马，偏信小人，目光短浅，甚至迫害了不少忠诚之士，最终导致国力日渐衰败，留下一个烂摊子给后代包括今天的金九江来收拾。
“大家都清楚，袁君艳一生戎马，守卫边疆，为国家立下了汗马功劳，本应名垂青史，却遭遇如此悲惨结局……”
曹赋接着说：“陛下其他的功勋暂且不论，若您能平反追封袁君艳将军，算不算是一件英明之举？”
“倘若直到古初从历史上消失也没有为此位大将平反，我们这一朝岂不是会被后人嘲笑和鄙视？”
不得不说曹赋这个人真的很适合当谈判专家。
语气平和而不带多少感彩，但却言之凿凿，令人难以忽视。
既有诱惑也有警告......
这些话让金九江不由自主地握紧了拳头，心情被深深触动，心跳也快了几拍。
“曹赋，这件事牵扯甚广，并非轻而易举就能解决。”
望着面前这位眼神坚定的年轻人，老皇帝摇头叹息了一声。
现在皇帝权力有限，许多决策必须得到群臣的认可才能实施。
贸然为袁君艳平反将会带来诸多不确定因素。
人们习惯于现状，不愿意接受变化。
何况这件事非同小可，可能会引发各种反对声音。
尽管国内问题尚可勉强压制处理，
但外界影响不容忽视——必然激起北周强烈反弹，埋下未来隐患。
北周很可能派遣使者前来索要领土赔偿，或者找借口发动战争。
虽然古初疆域辽阔号称世界第一强国，但实际上早已今非昔比。
经历了几十年腐败统治之后国库空虚，军队士气低落。
看似平静繁荣实则外强中干，随时可能崩塌。
反观北周，在经过数十年几任英明领导之后焕发出新生。
他们目前政治清明人才辈出。
现下那位王也绝非等闲之辈，如若真正付诸行动肯定不会善罢甘休。
况且周围列强虎视眈眈，北有强敌南有劲旅西东两侧亦藏匿不安定因素。
一旦战火重燃恐怕会引狼入室，后果难料。
因此即便仅为一位忠良将领正名虽小事一桩，但仍需慎重对待。
身为帝王自然不能轻率行事否则可能会招致无法预测的风险。
功与过自有后人评述，金九江知道自已该怎么做。
哪怕没有任何显著政绩也不想因一时冲动而毁掉整座江山。
“曹赋，我同意你的建议。”
金九江顿了一下，严肃地望着曹赋，“但是你得向朕展示你拥有改变现状的能力才行。”
其实曹赋的目的也只是希望借此引起皇帝重视罢了。
他也清楚仅仅通过几句对话很难使对方完全改变立场。
然而这个结果已经相当满意了。
曹赋微微一笑并点了点头表示认同：“好吧。”
这般坦诚且果断的态度令金九江心生佩服，不禁感慨万千。
自已见过许多人也看透了许多事但从未遇见这样的天才。
如果年轻些或许他们会成为至交好友吧...
可惜终究回不到过去。
略微垂目似乎做出了决定般，他对曹赋说道：“还有另一件事需要请求帮忙。”
闻言之下曹赋先是一怔随后回复道：“请讲。”
这种谦逊态度倒是头一次出现在这位老皇帝口中。
金九江起身朝内厅方向走去同时示意曹赋跟随。
门外空气显得更为清新宜人。
这是一片高地，从这儿能看到整个王城。
天色慢慢暗了下来，太阳已经落到了山的那一边。
金九江眯了眯眼，静静地看着夕阳，低声说：“我老了……”
他望着那繁华的城市，看着这片属于自已的土地，眼中满是不舍：“四十多岁不算老，但我感觉得到……我的日子不多了。”
没有哪个皇帝愿意承认自已快要不行了。
可现实不会撒谎。
光阴似箭，人总有一老。
金九江的眼神中透出一丝无奈，小声叹着气。
就仿佛这正在落下的夕阳，他的生命也快走到了尽头。
曹赋赶紧安慰道：“陛下身板硬朗，还能活很久呢！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啊~”
作为下属，拍拍马屁又不掉肉，总是没错的。
“嘿~”
难得听你讲两句好话呀。
金九江瞥了曹赋一眼，微微一笑。
他摇了摇脑袋，接着说道：“有件事我一直想了很久了。”
“我不算是个出色的君主，并没有惊世之才，只是勉强守住了祖宗基业，没有改变国运的能力。
但这件事对我来说，是一生中最疯狂的一个决定……”
这位老皇帝的声音沉稳，慢慢地述说着心事。
就像对着眼前这个才见两面的年轻人，诉说自已心中藏得最深的秘密。
过了一会儿，他问到：“你能答应我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