绝对死寂笼罩残破战场。混沌归源剑尖刺穿的巨大裂痕仍在无声崩溃,冰蓝死灭寒光与混沌灰芒残余在虚空拖拽出亿万道凝固的伤痕丝带。
噗通。
玄光残破的身体最先砸在布满污秽残骸的冰冷“地面”上。他枯瘦的胸膛起伏微弱,像被摔裂的风箱,嘴角血迹凝固变黑。他脸埋在碎砾里,肩膀绷紧如同拉断的弓弦,枯爪死死抠进污秽的砂石,骨节泛白。
不远处的碎裂琉璃堆里,一滴冰蓝混着赤金的血液缓缓滴落。
“……”
赤霄单膝跪地。她半边身体凝结着冰霜,另外半边着被死灭寒息冻坏的惨白血肉。指尖颤抖着,试图拢住被冻碎的残破前襟。冰眸失焦地盯着脚下凝固的一小滩血泊——那是玄光刚才扑出去时咳出的血。连这点温热都成了冰疙瘩。
死寂中,只有骨头摩擦碎石的沙沙声。小赭拖着完全变形的右腿,像拽着不属于自己的烂木头,一步一瘸地蹭向战场中心那片最后的禁忌领域。
他周身泥胎布满漆黑冰裂纹。每一次挪动,都有冰晶碎末和泥灰簌簌剥落。剧痛早己麻木。只有心口那点炽烈烙印还烫着,灼烧着神志的最后清醒。
所有人,都在死死盯着他走向的地方。
战场最核心。邪影魔脸崩碎的亿万面孔尘埃尚未落定。唯有虚空中,一滴悬浮着、缓慢旋转的幽蓝液体,散发出摄人心魄的诡异微光。
它只有指甲盖大小。里面却仿佛浓缩了整个被毁灭的归墟暗腔——数不尽、被极度拉伸扭曲的痛苦面孔在其中无声咆哮,又如同活蛆般彼此吞噬、融合。纯粹而污秽的绝望气息几乎化为实质,让方圆十丈的空气都凝结出冰晶和尘埃的诡异混合物。
这是那污秽巨脸的……源核?还是其陨落后凝聚的最后精华?
小赭的右腿再也支撑不住,轰然跪倒在那滴幽蓝液体前。泥胎身躯前倾,碎裂的指尖本能地、茫然地……向着那纯粹污秽与绝望的本源核心……伸去。
“小赭——!别碰!”
青鸾嘶哑的尖叫迟了半瞬!
小赭的指尖,己然触及幽蓝核心冰寒刺骨的表层!
嗡——!
没有预想中的爆炸!小赭整个身体瞬间绷成了一张反弓的硬弩!瞳孔放大至极限!口鼻溢出的血沫竟带着冰蓝的寒气!
那滴幽蓝核心如同活物!瞬间吞噬了他的手指!顺着指尖的冰裂纹,无数道幽蓝的、散发着无尽怨毒与绝望的光流,以超越闪电的速度,狠狠灌入他的泥胎!冲进他的识海!
“呃啊——!!!”
小赭的灵魂被撑得几乎爆裂!无数个不属于他的、重叠疯狂的场景强行灌入!时间被无限拉长又扭曲!声音被撕裂!
他看到:
一颗燃烧的、内部翻滚着赤红岩浆与阴冷死气的巨大星辰核心。虚空裂开巨大口子。一只遍布古老鳞甲的、难以名状的恐怖巨爪,撕裂宇宙的晶壁系,攫住星辰核心,如同摘取一枚熟透的毒果。
星辰核心深处,无数生灵在火与冰的地狱中化作枯骨与哭嚎的灵魂。巨爪握紧,核心熔毁,生命源质被榨取一空,注入一片悬浮于混沌深处的、无光的浑浊水域——如同巨大的胚胎池!
胚胎池蠕动翻滚,无数扭曲污秽的“胚胎”在池中沉浮、吞噬彼此!一个比邪影气息更为古老、更为恐怖的意志,在池底缓缓凝聚成型!
胚胎池上方,一个朦胧的、被混沌雾霭笼罩、似乎由无数不断生灭的秩序法则锁链构成的恐怖巨人轮廓显现。他俯瞰着胚胎池,如造物主审视实验。巨爪是他的工具!那只爪——分明与撕裂星辰的一模一样!
最后一片扭曲画面:
某个浩大无垠的世界边缘。昆仑神山的虚影通天彻地!山脚下,一条奔涌着纯粹混沌之气的巨大古海——归墟初源。
混沌巨浪猛烈拍击昆仑山根!浪尖凝聚出模糊的人首蛇身虚影!(共工撞不周山)一声无法言喻的咆哮传遍洪荒!
那是混沌初开的第一个纪元!那是……盘古开天辟地之前?!
万古尘埃被强行掀开!一个埋藏在一切生灵诞生之前的古老阴谋碎片,随着这些疯狂冲击的画面,狠狠砸穿小赭的神魂!
“噗——!”
小赭身体剧震,鲜血狂喷!泥胎表面的冰裂纹疯狂蔓延,几乎将他崩碎!但他没有被撑爆!心口烙印燃起刺目白焰!如同最后的熔炉,烧融着侵入识海的万古冰寒与怨毒!剧痛让他保持着最后一丝神志!
他猛地抬头!泥胎遍布裂纹的脸上,混合着极致痛苦与颠覆常识的惊惧!
“不止邪神……不止那祭司!”
声音嘶哑得不形:
“是……创世之初!就有巨手在暗中……抽魂!养那恶池!”
“它们……在养蛊!”
“共工叛乱……幽冥海动……归源剑碎……”
他破碎的指尖死死攥紧,指甲折断渗出污血:
“全都是注定的……血食!”
死寂!比刚才更深的死寂!
玄光猛地抬起头!干瘪的眼窝里,那点黯淡的紫符光像快要爆掉的火星!
“放屁!”
他从碎砾中撑起半身,枯爪撑着地面,喘得像个破风箱:
“盘古开天前?!创世神的手?抽魂养蛊?!”
他指着小赭手里那滴幽蓝核心,声音癫狂:
“这东西是那老鬼爆出来的渣!能记住太古混沌?它自己都未必活那么长!”
“信这个……不如信老子现在就能爬起来踢你屁股!”
“玄光!”
赤霄冰冷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重量!打断了他的狂躁。她艰难站首,冰封的脸庞上没有任何动摇,唯有一双冰眸深处,掀起惊心动魄的寒潮:
“芸茵看见了它的真身……不灭魂灯归墟意志。”
“她最后……指向深渊……”
赤霄的目光死死锁住小赭:
“那灯……根本不是邪影祭司的力量!它自己也是寄生者!它在利用归墟!”
“归墟……就是那片胚胎‘池水’的一部分!”
她的声音因体内冰火冲撞而微微颤抖,却字字如铁:
“小赭看到的……是真的。”
“我们的敌人……不是归墟。”
“是那个……将归墟当作巢穴、在盘古开天前就存在的……养蛊者!”
“昆……”
另一边,敖定海巨大的龙身盘踞着,几乎成了支撑战场的活体支柱。龙头上暗金鳞片碎裂大半,龙角断了一截。龙瞳凝视着虚空中缓缓消散的崩碎空间乱流,声音沉闷:
“昆仑古树下……祖龙当年以神躯镇压归墟……难道……”
龙喉深处发出压抑的、难以言喻的悲恸:
“……祂是在堵这巢穴的盖子?”
“巢穴盖子?”
青鸾扶着断臂,摇摇晃晃走到小赭身边。她碧瞳中流转着清光,看向那滴悬浮幽蓝核心的目光充满困惑与不安,却强行压下:
“这说不通!那‘巨爪’能在混沌深处摘星炼池……何等存在?祖龙辈分己极古,但……创世神?它们为何要……”
她的话语断住。一个最原始也是最冰冷的恐惧,如同无形的冰手扼住了所有人的喉咙——创世神为何要抽干星辰炼狱培养污秽的胚胎池?喂养那胚胎池底的“意志”?目的?为了灭世?还是……为了某个更不可名状的目标?
就在这绝望和疑问几乎将所有人吞没的窒息边缘。一点微弱的、纯净的青色光晕,终于艰难地穿透残存的污秽云雾和空间乱流,洒落下来。
光晕核心,昆仑古树分身的虚影比之前淡薄得几乎透明。古杖依旧在,杖头绿珠却黯淡如朽木。
他没有看那滴幽蓝核心,也没有看小赭。
目光,穿越无尽破碎的虚空,投向早己失去形体的战场中心。
那里,只有一片巨大的、缓缓消散的灰烬阴影——那是邪影巨脸最终溃灭的痕迹。阴影中心,似乎还残留着一点……极其微弱的、被死灭寒光冻结的……七彩琉璃碎芒?
那是芸茵。彻底湮灭的芸茵。
老祖的目光,在那点微不可查的琉璃碎芒上,轻轻停顿了一瞬。
没有人说话。空间凝固般沉重。
“万古如尘……皆有其痕……”
昆仑古树分身的声音第一次变得如此缥缈,仿佛来自时光的彼岸,回荡在死寂战场:
“芸茵所照……泥灵所见……皆为痕……”
他转向小赭。视线落在小赭手中那柄散发着混沌死灭双重气息的归源神剑上。
“归源……归源……”
“泥灵……你掌中之器……”
昆仑古树分身的身影晃动了一下,变的更加稀薄:
“不仅封妖镇邪……”
“它或许……也是归墟万古不熄的那缕混沌……存留于‘有’之世间的……唯一信标……”
枯朽的绿珠发出极微弱的光,在剑格中央那颗玄天混沌源珠上停留:
“伏羲道种……玄天遗泽……归墟本源……”
“混沌死灭同汇……”
昆仑古树分身的目光似乎穿透了小赭手中的剑,投向更远的、不可知的黑暗深处:
“万道纠缠……终成一匙……”
随之淡泊至极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近乎悲悯的沉重:
“……解开那太古蛊巢……撕开所有创世隐秘与恶孽的……钥匙。”
他身影最后摇曳了一下。
一点几乎难以察觉的尘埃从他即将消散的指尖飘落,融入死寂战场:
“劫己开端……不可逆……”
“祂们……”
最后两个字落下时,光影扭曲,空间无声塌陷出细小空洞!仿佛有不可测的无形目光随尘埃飘落的轨迹降下!
“……看见我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