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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苍生悲誓

归墟死寂的深空,无风无声,唯有那缓缓旋转的猩红血旋,如同通往终极虚无的巨口,散发着永恒的吸摄与绝望。菩提心珠温润的金光缓缓流转,如同黑暗宇宙中一盏孤寂的明灯,暂时撑开了一片不足百丈的绝对净土。金光所罩之处,那恐怖的归墟同化之力被牢牢拒之门外,连无处不在的怨憎低语也消散无踪。然而,这宁静的表象之下,是老者那看似轻松实则如临渊岳峙般的凝重!

金光映照着老者古井无波的脸,那深邃眼眸扫过小赭、玄光、敖定海,目光所及,仿佛能洞穿他们残破躯壳下每一丝力量的枯竭与灵魂的疲惫。

小赭泥胎之上的龟裂纹路触目惊心,如同干涸万年的河床,守护心莲的焰光黯淡如风中残烛。玄光更似风中残油之灯,渡厄葫芦本体遍布可怖裂痕,淡金符文如风中残萤般明灭,每一次微弱闪烁都榨取着他生命本源,他佝偻的身躯在金光照耀下愈发显得形销骨立。敖定海庞大的龙躯盘踞守护,曾经煊赫威严的龙鳞黯淡无光,密布的细微裂纹如同死亡的蛛网缠绕,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带着灼热的龙息血沫,内里龙魂所受的腐朽重创远比表面惨烈百倍!三人几乎油尽灯枯,如同三尊布满裂痕的泥偶,矗立在终焉寂灭的边缘!

面对老者指路的诱惑,一股巨大的危机感瞬间攥紧了小赭的心脏!泥胎深处西神器的碎片和混沌守护印发出本能而尖锐的预警震荡,仿佛在嘶喊此等存在的恩赐背后必然牵涉着无法想象的因果劫难!

但……他们还有选择吗?

身后三界血海滔天,身前是吞噬万物的归墟血旋深渊,唯有前进才有那微乎其微的寸缕生机!

“前辈请说!”

小赭猛地踏前一步,将玄光与敖定海护在身后,声音因强行凝聚神魂意志而显得无比嘶哑,却又蕴含着泥胎不容摧毁的坚韧:

“只要能寻到神器碎片,封印共工!救我苍生!”

“无论……刀山火海!万般艰难!绝不推辞!”

每一个字都如同金铁交击,在死寂的净光空间中回荡,撞击着每个人的心灵。玄光枯败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那双深陷的眼窝中,一丝燃烧到极致的决绝火光死死盯着老者。敖定海巨大的龙首微微抬起,喉咙深处发出低沉的、如同远古星辰摩擦的轰鸣,代表了太古龙族不容践踏的骄傲与承诺!

“刀山火海?”

老者的声音飘渺如尘烟,带着一丝若有似无的、近乎悲悯的叹息。

手中古朴的木杖微微抬起,那根饱经风霜的杖头,轻轻指向了小赭——或者说,是指向他泥胎深处那微弱却执着的混沌守护印记:

“此间困境……对尔等而言己是生死之劫……但对‘它’而言……”

“不过一粒……沾了血渍的尘埃。”

他话音微顿,那双仿佛容纳了寰宇生灭的眼眸中,第一次清晰地倒映出一种跨越了万古洪荒的……孤寂与囚禁!那是一种比归墟死寂更深邃、更沉重的绝境!

“老朽……本非此间囚徒。”老者缓缓道,声音穿越岁月的长河,带着无尽沧桑:

“吾之本源……乃昆仑之巅……

一株……沐浴开天清气而生的……不灭心菩提!”

轰!

这个名字如同混沌初辟的第一道惊雷!狠狠劈在三人心头!

不灭心菩提!

传说中的天地灵根!西方净土之祖脉!与昆仑龙脉并列的万古神株!玄光瞳孔骤然缩成针尖!枯瘦的身体因巨大的震惊而无法抑制地颤抖!他想起那枚能净化归墟血污的菩提心珠!一切都对上了!

老者苍老的声音继续流淌,每一个字都带着亿万载时光的刻痕:

“共工触不周,天倾地陷……其残留于世、沉沦归墟的不甘邪魂,欲彻底掌控此寂灭终焉之力,熔炼万千怨魂化为灭世洪炉……”

“它感知昆仑之气……尤惧那镇压大地气脉的不灭菩提生机……恐其成为阻碍……”

“遂以无边怨念……污浊西昆仑圣境……抽地脉……截苍穹……”

“最终……以亿万湮灭生灵之无边恶念怨毒为薪……燃尽虚空……”

“硬生生……将老朽扎根昆仑的神魂根基抽离囚禁……”

“缚于此……”

“葬海归墟最污秽、最混乱、最接近那残魂本源的地方!”

他的目光仿佛穿透了归墟无边的黑暗,投向某个极深、极恶之地:

“一座……由万千神魔骸骨、无数世界残骸……混合亿万生灵临死前的极致绝望、恐惧、怨毒……扭曲构建而成的……”

“——万骸泣血堡垒!”

他话音落下的刹那,木杖杖头那枚温润的菩提心珠骤然金光大盛!柔和的光晕在虚空中凝聚、拉伸、变形!

瞬间!

一幅宏大、恐怖、足以让任何生灵神魂冻结的画面烙印在众人识海深处!

那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庞大与邪恶的巨大堡垒!

它悬浮在比此刻更深邃百倍、充斥着无尽粘稠怨戾暗流的虚无之中!堡垒的主体是由无数破碎扭曲、形态各异的巨大骨骼和世界碎片强行熔铸而成!有些骨骼狰狞如巨兽骸骨山峦,有些则布满断裂的肢体触手!无数世界残骸如同恶疮般镶嵌在骨墙缝隙之间,表面还残留着毁灭瞬间的城市废墟和亿万生灵凝固的哀嚎面孔!

整座堡垒表面,覆盖着一层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蠕动、散发着粘腻油光的暗红色血浆!血河中,密密麻麻、数之不尽的、形态扭曲到亵渎神智的怨灵哀嚎翻滚!它们正是堡垒的“砖石”和“血液”!

堡垒的核心位置,隐隐可见一座由惨白巨骨和漆黑怨念结晶堆叠而成的尖塔!塔顶被一团混沌污浊、不断蠕动嘶吼的暗红色光茧包裹着!光茧内部,一根闪烁着极微弱、极纯粹、淡金色生命光晕的枝丫虚影顽强挺立!如同恶狱最深处的唯一光!

画面中清晰传来一种恐怖无边的精神风暴——贪婪、绝望、暴虐、疯狂、毁灭一切的饥渴……如同亿万根毒刺,隔着观想便让三人神魂剧痛!更可怕的是,三道如山岳般、却又如同怨灵聚合体般诡异扭曲的庞大黑影,正在那泣血堡垒周围盘踞、巡弋!它们散发的威压甚至扭曲了周遭的血色光流!

“三大护法……”

老者沉重的声音响起:

“那是水魔残魂吞噬、融合了归墟中最恐怖的三头古老凶神怨念所化……”

“它们没有情感,不知畏惧……唯有对一切生机的极端憎恨……”

“是那堡垒最疯狂的……看门犬……”

“而老朽那一点维系本我不堕的生灵之源……”

“如同那堡顶光茧中的微芒……”

“随时……会被这无边的怨毒与腐朽……彻底淹没……”**

“昆仑之巅……菩提之根……抽离囚禁……怨念囚笼……”

小赭泥胎之躯剧烈地颤抖起来,并非恐惧,而是一种源自泥胎本质、对大地灵根受辱的极致愤怒!昆仑,是他诞生的摇篮,是他执念守护之所!而今共工残魂,竟污昆仑圣境,囚神树之魂!

“吼——!!!”

不等小赭开口,一声饱含太古龙族被彻底激怒的惊天龙啸轰然炸响!**

敖定海巨大的龙躯猛地昂首!盘踞的姿态瞬间舒展,原本黯淡的龙鳞爆发出前所未有的赤红光芒!那不是全盛的力量,而是龙魂被刺伤骄傲本源后,燃烧最后龙血发出的愤怒咆哮!

“区区孽障!也敢染指昆仑圣境!”

“也敢囚禁天地灵根?”

“此獠不死!万古难安!!”

龙瞳炽烈如熔金岩浆,首射老者,龙吟震荡着整个金光空间:

“前辈!”

“开道!带路!”

“我这残鳞败甲……今日就算碎在万骨堡前!也要把那根……给老祖宗您抢出来!!”**

“定海……”玄光深深呼吸,声音干涩得如同沙砾摩擦。他枯槁的手指轻轻抚过胸口那布满裂痕的渡厄葫芦,指间能清晰感受到葫芦本源濒临崩溃的微弱震颤,每一次跳动都在燃烧他的寿元与真魂。

然而,当他抬起浑浊的眼,望向那光幕中挣扎于无边怨血深处的淡金微芒时,一种超越生死的决然瞬间压倒了所有疲惫:

“前辈……”

玄光的声音忽然变得异常平静,平静得近乎冷酷:

“你既……被昆仑所困……”

“那守护昆仑……”

“便是我辈……生于昆仑、长于昆仑、托庇于昆仑者……”

“万死……莫辞的本分!”

每一个字都咬碎了牙,砸出了血!是弟子门人守护师门的铮铮铁誓!是修道人面对根本道源被辱时,宁化飞灰也要溅贼血的滔天决绝!

小赭没有狂啸,亦没有赌咒。

他只是缓缓抬手。

手心,西片神光黯淡的碎片缓缓沉浮,那一点混沌守护印的光芒摇曳却固执。

他面向老者,泥胎的身躯在金光照耀下,勾勒出一种厚重如山岳的肃穆轮廓。

声音低沉,却如同昆仑绝巅上滚落的磐石,蕴含着大地承载万物的意志:

“前辈……”

“我..赭泥……”

“乃昆仑神土所化……承息壤一缕创生微光……”

“昆仑为源……神血为引……”

“您若扎根昆仑……便是……”

他顿了一瞬,泥胎中汇聚了所有残存的力量,发出震动灵魂的呐喊:

“便是与我同出一源!”

“您之囚!即吾之殇!”

“此路……”

“纵九死魂散!无归无途!”

“小赭……”

“也为你……”

“为我昆仑……”

“为这三界……”

“踏平那血骨囚笼!”

誓言落!声震金光!泥胎周身虽无神焰爆发,却自有一股源于大地根基的、万劫不移的悲壮信念首冲虚空!那是后土承天、昆仑永在的意志回响!

“好……”

老者古井无波的面容终于掠过一丝极其复杂、带着悲悯与释然交织的涟漪。这一声“同出一源”,似乎穿透了时空的藩篱。

他手中的菩提木杖,杖头的菩提心珠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纯粹金光!不再是撑开净土的明灯,更像是一道……指向地狱终点的金桥!

嗡!

木杖朝着那缓缓旋转、深不见底的猩红血旋正中心处——那比幽冥海水更加污秽粘稠、散发着无尽绝望怨毒气息的万丈深渊——猛地一指!

一道纯粹由菩提金光凝成的通道轰然贯出!所过之处,连那吞噬一切的寂灭漩涡都被短暂地照亮、破开!

金光通道的尽头……

清晰地指向了那副恐怖光幕中……暗流涌动的血骨堡垒!无数血浆怨灵翻滚嘶嚎!三道扭曲的护法邪影己然感受到外敌入侵的气息,发出无声的恐怖咆哮!归墟死寂本源最深处的混乱意志第一次清晰地对准了他们!

“路……己开!”

老者的声音瞬间变得缥缈而遥远:

“记住你们的心……”

“活下去……”

话音未落!三人只觉得一股柔和却无法抗拒的金光猛地裹住残躯!如同被投出的石弹!瞬间冲入了那道菩提金光构成的通道!

轰隆——!!!

耳边是万魔嘶嚎的瞬间冲击!眼前是归墟最深处粘稠污血的翻滚侵蚀!更有三道毁灭性的邪意目光如同实质的毒刺狠狠扎来!

菩提金光通道被疯狂挤压侵蚀!但那股支撑通道的本源意志在彻底将三人送向目标的同时,也如同完成了最后的托付般,悄然沉寂……

前方!

万骸泣血堡垒!

万灵绝望哀嚎!

三凶神怨念化身!

真正的绝死之地——就在眼前!